金穗从屋外进来,垂首对崔荷说道:“郡主,箱笼已经拿来了,可要收拾东西?”
崔荷如梦方醒,连忙从榻上起身,今早的包袱太过随意,还是得为他收拾点箱笼,再差人送去。
崔荷打开床尾的紫檀纹莲衣柜,开始为他收拾衣物。
崔荷托腮望向柜中轻薄的衣物,喃喃自语道:“那边还冷着,得为他准备些御寒的棉衣。”
“郡主,冬衣都在库房,新裁的几件斗篷大麾也都在库房里放着。”金穗提醒道。
“那你先收拾这些春衣,总归要用到,我带银杏去库房看看。”崔荷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金穗留在屋里将衣物挑拣出来,忽然看见埋藏在衣物下的东西,拿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郡主送给姑爷的荷包,金穗抿唇摇头,姑爷也真是健忘,郡主送的荷包怎么能轻易落下。
她顺手将荷包放进了箱笼里,锁好箱笼便喊丫鬟们进来将它抬出去。
崔荷花费了半日的功夫才给谢翎准备好,望着箱笼装上马车运送出府,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
眨眼间,春日便过了一半,花园里栽种的桃花烂漫,落英缤纷。
崔荷每日晨昏定省,一日不曾落下,府上的两位老人对她皆是满口称赞。
本以为独自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会很冷清,但好在府上的两位夫人都十分通情达理,没有约束着她。
二夫人与谢语嫣在谢翎离开后不久就启程下了江南,府上能陪崔荷的人也少了一个。
崔荷闲不住,偶尔发帖请姐妹过府一聚,偶尔与樊素出门闲逛。
今日正是春闱放榜日,崔荷与樊素坐在云归楼里相聚。
云归楼所在的街尾有个贡院,此时贡院门外围满了等榜的举人,个个翘首以盼,只等考官张贴榜单。
除了来看榜的举人,还有不少高官富绅,他们都站在茶楼外兴致勃勃地交谈,二楼雅座半开的窗牑隐约可见几位华裳翻飞的女子身影。
透过支摘窗,眺目望去,便能将贡院外的风景尽收眼底。
崔荷坐在窗沿,朝樊素招手道:“你傻坐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樊阁老总说要替你寻一门好亲事,今日不正是相看的好时机。若我是兄长,定要亲自替你在榜下捉一个俊美的探花郎。”
樊素轻笑出声,放下矜持,来到窗前与她一道观赏榜下捉婿的盛况。
只见贡院里的护卫齐齐出阵拦住门外学子,几位身穿官袍的大人阔步来到正门前,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张贴榜单。
七八个护卫来到高墙前,爬上梯子按照顺序张贴黄底黑字的榜单,贴完后还未落地,就差点被一拥而上的看榜人潮掀翻了,幸好有护卫及时维持秩序才没摔下来。
人群里青黄交杂,有白发老翁,也有小子后生。
人潮涌动不息,前浪刚止,后浪便迎头拍上。
时而听到有人抚掌大笑,高喊一声“中了!”,时而看到有人垂头丧气,眉眼耷拉地离开。
更多的是在榜前急得满头大汗来回奔波也寻不到名字的人。
崔荷指着一个俊朗的少年,笑着说道:“那位小公子看上去气色不错,可是中了?”
樊素伸长脖子去看,那位少年人双手被人左拉右扯,他为难地与两位长者说话,最后被其中一个拖进了马车。
“好像人没了。”樊素撑在窗棂上,笑得乐不可支。
崔荷捂嘴笑吟吟道:“快瞧,有个白发翁也被拉上马车了,以他这年纪,丈婿二人站在一起,可还分得清谁是谁的爹?”
两人笑作一团,趴在窗台上观望了许久。
直到贡院前的人都走光了,两个人才从云归楼里出来。
崔荷挽着樊素的手,以扇遮面,笑着说道:“真是有趣,我瞧着今日中举的郎君,大多都是可以当你……祖父的年纪。”
崔荷想说的是父亲,但是父亲二字一直是樊素心头的痛,她便将父亲二字换成了祖父。
樊素低头掩饰住眼底的愁苦,若她父母还在,又岂会让她这般孤苦,母亲一定早早为她定下一门好亲事,只等她及笄便能出嫁。
无父无母,定亲不久就接连死了三个夫婿,如今哪儿还有婆家看得上她。
崔荷敏感地察觉出樊素的哀愁,不由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总能找到的,说不定姻缘天注定,一会就掉下个好哥哥呢。”
樊素正欲开口,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人朝崔荷这边趔迭了一步。
腰间挂着的玉佩被人用力扯断,樊素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被人抢走了。
“我的玉佩!”樊素惊呼一声,崔荷连忙催促邱时去替樊素追赶,邱时担心是调虎离山,还犹豫了一会,正欲迈出步伐,身侧忽有一道绛红色身影飞速掠过她们,笔直地朝那个窃贼追去。
街上行人不多,窃贼东躲西藏,但架不住街上热心百姓的围追堵截,最后被拦下了。
窃贼看着年纪不大,衣衫褴褛地蜷缩在地上,众人正欲重拳出击,绯衣男子已经拦下了众人:“诸位手下留情,莫要伤人性命。”
绯衣男子拉起那位窃贼,朝他伸出手去,温和地说道:“把玉佩还给我吧,往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窃贼不过十四五岁,眼底闪过不甘,但慑于众人威迫的眼神,只能奉上樊素的玉佩,绯衣男子接过玉佩,又往他手里塞了几枚铜板,说道:“你有手有脚,往后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谢谢,我以后不敢了。”说罢他握着铜板撞开人群,往巷子里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