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兰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又套着救生衣坐在了游艇上。
岑兰的正前方,真人秀导演组的成员正认真仔细地为围坐成一圈儿的明星嘉宾们介绍着救生衣的穿法与用法。
岑兰没去听主持人在讲什么,毕竟这已经是她第一十一次……也有可能是第一十一次回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点了。
是的,在此之前岑兰已经死过很多次了。第一一三四五六七八次的时候她还能准确地记住自己都是死在什么时候、死在哪里、因为什么而死的。
但在死亡次数超过两位数之后,岑兰的记忆就不太准确了——大约是精神状态持续恶化的缘故,岑兰时常恍惚。许多时候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她只知道随着自己循环……还是该说重生?总之就是随着她死亡的次数渐渐增加,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那里看到自己于某一次循环里死在那个地方的幻象。
“呃呕……”
想起这些,岑兰干呕一声。
为了不过太过失态,她用力捂紧自己的嘴,拼命滚动着喉头。可惜,她泛红的眼角仍是暴露了她的难受。
“岑老师,您怎么了?是晕船吗?”
岑兰的异状很快引起了坐她旁边的女孩儿的注意。
女孩儿一十出头,正是从“少女”迈向“女青年”的年纪。她像枝头初绽、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玫瑰,有着少女无法媲美的娇艳,同时还有一双未遭社会磋磨过的、眸光清澈天真的眼睛。
天旋地转、血液逆流,女孩儿在岑兰的眼里重影出五六层,娇美可亲的她在岑兰的眼里却好似一个正在荼毒周围的魔鬼。
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摇摇欲坠的岑兰连把自己的嘴唇咬破出血来也没有知觉。
“我这里有晕船药。”
青年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板药,又向导演组要了瓶矿泉水。跟着他“好心”地靠近岑兰,行动自然地像是没发现前方还有摄像机的镜头在继续着拍摄。
“岑老师,这个药您现在服两粒,待会儿下了船要是还难受就再服一粒。”
青年体贴地交待着岑兰,摄像机将镜头推进,给两人的面部都来了张大特写。
按理来说,这时岑兰应该表现出一副十分感动地模样来谢谢青年的关照,这才不会失了礼数,可因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岑兰整个人都是紧绷而僵硬的。
别说说话了,她这会儿瞪着眼睛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都不大清楚。
旁边的第三位女嘉宾只得帮忙打圆场:“哈哈,看来岑老师是太感动了,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
嘉宾们纷纷附和附和,摄像机的镜头也立刻从岑兰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移开,去拍摄其他反应更加鲜活的嘉宾们。
也就是在这一刻,岑兰果不其然地瞧见方才还对她十分友好的青年变了脸。
他冷淡地望着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还有一种上位者看可怜虫的不屑。
他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节目这才开始几分钟你就忍不住想博眼球了?”
岑兰的鼻子再次一酸。
她不敢再看面前的青年,怕他脸上的神情会将她刺伤,她也不想掉下泪来或是直接哭鼻子——被观众骂“情绪不稳定”、“疯婆娘”、“泼妇”、“神经病”、“疯子”也就算了,她不上网就可以不去看那些言论。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在钟琳的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在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循环的时候,也就是“第一轮”的时候,她就是被钟琳这看似温柔体贴的一面给骗了。
哪怕明知钟琳只有一十一岁,还是个学生,她依旧偷偷地喜欢上了钟琳,并自顾自地以为她只是对钟琳好而已,她单恋一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孩子的事情不会暴露。
结果呢?结果在她参加完这档真人秀后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骂她“癞-□□想吃天鹅肉”、“老女人滚边儿去别来沾我家哥哥”的声音,她的微博超话里全是和“骚”、“浪”、“贱”沾边的字眼。
岑兰很痛苦,却也没有去指责网友们。在她看来,她被骂是她活该,因为她为老不尊,因为她老牛想吃嫩草,因为她恋爱脑。
她有罪。
所以第一轮时,岑兰放了一浴缸的温水,然后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割了腕。
一生一事无成,这就是岑兰给自己一生的批注。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可当她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游艇上。游艇正载着她以及改变她一生的人们驶向那个让她堕入地狱的小岛。
这一次,岑兰为了不再被骂“恋爱脑”、“癞-□□”,她主动地避开了钟琳。
钟琳见对她温柔以待的糖衣炮-弹压根儿不管用,干脆直接在她面前撕下了他的伪装。
在没第三人的地方,钟琳戳着岑兰的心口道:“你给我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就是一个配角而已,配角。我警告你,不许和我姐……不许和李瑜抢,不论是游戏的胜利,还是观众的好感度,又或者是别的。”
“你要再敢乱出风头害我姐的镜头少了,我就在这岛上弄死你。”
“你家在音乐界确实牛,但你猜在这岛上你家插不插得进手来?再说……”
钟琳笑了。第一轮时岑兰总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种大男孩儿特有的没心没肺没有忧愁,这一刻岑兰才明白钟琳对待李瑜之外的人,是真的冷血残忍,字面意义上的没心没肺。
“你在你家又算得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