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袈裟僧衣的老僧站立在葱翠的树荫底下,老瘦如枯树枝的手拿着摇铃,断断续续地振动,断断续续的铃声回荡在林间。
“你要回家吗?我带你回家。”嘶哑的声音,仿佛冷风吹过残破的窗户。
她站着不动,手却攥紧了手里的刀柄。
沙沙的风声回荡在耳畔。
“你要回家吗?”深陷的眼窝恍若两个黑洞,他又振起手里的摇铃。
这次她转身就跑,背后的铃声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嘶哑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林间,不停地发问,不同地追赶,不停地振动手上的摇铃。
她抿紧了双唇,本能地知道不能回答。
“你要——回家吗?!”
背后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振落枝头的翠叶。
谁理你?
回你个大头鬼,回答你才是真的回不去。
她继续跑,朝着深幽的森林里继续跑。
冰冷的风卷着细碎的虫鸣,沙沙的风声响彻在夜空里,凉意顺着呼吸道渗进了肺部。
凉薄的银色月光,草丛灌木之间,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断传来,背后再未传来断断续续的铃声。
她停在了一棵杉木底下,月光泼瓢似的浇了她一身,寒意顺着脊椎一节一节攀爬上脊梁,她猛地转头,差点贴上了一张毫无血色宛若干尸一样的脸庞。
“你要回家吗?!”声嘶力竭的发问再度在黑夜里响起,对方长大了嘴部,从嘴角一直开裂到了耳后,整个头颅仿佛被打开了一般,露出荆棘般锋利密集的利齿。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嘴巴能够做到的。
“你要回家吗你要回家吗——”重复地询问同一个问题,干枯的手不断振动摇铃,骤雨般的铃声回荡在葱茏的古木之间。
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尖锐的铃声几乎要撕裂了她的大脑。
“前鬼、后鬼。”
铃——
最后一声铃音振落在月光里,巨大的斧头分开了空气,切开皮肤,砍断筋骨,老僧般的生物歇斯底里的哀嚎振落云霄,泼瓢似的鲜血浇了一地的草皮。
月光拨开沉重的云雾,巨大的月轮冰冷如玉盘,镶嵌在墨色的夜幕里。
灌了风的宽大衣袖在猎猎作响,乌色的帽檐下垂落乌黑的长发,一身白色狩衣的男人笑容温润,像是山间潺潺流过的河水,身侧两只巨大的式神,其中一只拿着板斧,斧沿淋淋漓漓地流着血。
被一斧头砍成两端的妖物像是被火焚烧之后遗留下的灰烬,消散在凉薄的月色里。
目光交汇的时候,穿着狩衣的男人顿了顿,瞳孔里的目光好像凝固了一下,顷刻之后又恢复了温润的笑意。
“你能看到。”他站在月光之中。
“嗯。”
“也能听到。”语气肯定。
“听得到。”突然觉得自己有要多说几个字的义务,于是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微凉的风振动宽大的衣袖,膨胀鼓动,发出呼呼的声音。
“你跟我是一样的。”对方一锤定音。
“一样的。”确定了对方没有恶意,她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
“我是麻仓叶王。”他笑了笑。
她顿了顿,她知道这是名字,名字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也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她的脑袋里空空如也。
“奈奈。”
淅淅沥沥的雨水和朦胧的白光涌进了大脑里,温厚的手心压在她的发顶。
“我是奈奈。”她毫不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