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把陈松丢给了陈焕,让他派人好生看管,随时准备带到正厅去听承王问话。
司言这几日为了剿匪的事情,奔波劳碌,游走于大小匪帮之间,暗中与刘铭带领的势力联络串通,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如今总算能清闲一点了。
他穿行在来来往往的士兵之中,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终于遥遥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柔找上了黑云寨二当家刘铭,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刘铭有些讶异。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谁,但既然是跟着承王一起来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只犹豫了一瞬,便道:“姑娘请讲。”
“这一个月来,被陈松抓来的几十名良家女子,如今在何处?”
司言刚走到阿柔身后,就听到这么一句问话。
刘铭沉默地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请跟我来。”
他率先走在前面带路,其余两人跟在身后。
一路上,司言没有像平常那样与阿柔开玩笑,偷偷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阿柔面色沉静,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却让司言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两个人跟着刘铭拐到了后山废坑,一股寒意裹挟着酸臭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废坑之中,尸骨遍地。
几十具腐烂的躯体□□,被人随意地丢弃在坑中,交迭在一起。瞪大的眼睛,扭曲的面孔,昭示着她们死前遭受的极端恐惧与苦痛。微微张开的嘴,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十六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惜她们再也见不到春天的花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司言,也很少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头皮一阵发麻。他本能地转过头去看阿柔,却怔愣在原地。
晶莹灼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那双明媚生动的眼瞳中滑落,眼角泛起一抹潮红。
安慰
“阿柔。”司言轻轻唤了她一声。
阿柔反应过来,动作极快地将眼泪擦去,也没有回司言的话,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司言只好默默地收回视线。
站在前端引路的刘铭对身后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盯着废坑的某个角落,也不管眼前的景象有多骇人,沉寂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蹲下身来。
刘铭颤抖着双手,在尸山血海中翻找着,全然不顾扑鼻而来的腐烂气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见到了那张因为腐化而面目全非到有些陌生的脸,将她从尸海中拖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苍茫天地,广远寂寥,只剩下了两个人。他们的身躯交缠在一起,骨血相融,再也不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
阿柔掏出袖中方帕,在少女沾满血污的面容上擦了擦,依稀可见她原本清秀的容颜。
刘铭有些惊讶地望向她。
“你是为了她才选择和朝廷合作的么?”阿柔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若不是刘铭和他们里应外合,怂恿陈松下山劫持承王,只怕没那么容易将黑云寨拿下。其实即便陈松放弃以身试险、剑走偏锋的行动,朝廷兵也能通过围困黑云寨的方式将其活活耗死。但如此以来,花费的时日可就要多得多了。张家人还被安置在来阳,他们必须尽快处理黑云寨的事。
“是为了她,也不只是为了她。”刘铭将怀中毫无声息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抚了抚她额角的鬓发,“我要亲手为云娘报仇,也绝不能让陈松带着寨中的兄弟去死。”
“所以……”阿柔抬眼看向尸骨遍地的惨象,“陈松为什么要杀她们?”
“为什么要杀她们……”刘铭嗤笑一声,眸中突然闪烁起仇恨的火焰,猛然站起身来,“那两个胡言乱语的臭道士呢?我现在就要手刃他们,为云娘报仇!”
刘铭丢下这句话,不管不顾地去寻道士的下落去了。阿柔皱起眉,与司言对视一眼,二人一道追了上去。
刘铭情绪的突然失控,是谁也没有想到的。阿柔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觉得自己好像隐隐触碰到了那个有些荒唐又极度残忍的真相。
他将寨中上下翻了个遍,仍旧没有找到目标对象,目眦尽裂地拎起一个手下人的衣领,“不是让你们盯着他们吗?人呢?!”
手下人从来没见过二当家这副模样,哆哆嗦嗦地道:“二当家的,当,当时朝廷兵就,就要打进来了,小的们都去寨门迎敌,一,一时不察……”
“守门之事我自有安排,你去凑什么热闹?”刘铭面色阴沉地伸手一推,小喽啰直接倒在地上,摔得嗷嗷乱叫。
司言上前说道:“这两个道士极有可能趁乱从南面陡坡溜走了,承王殿下早先便派人下了通缉告示,想必他们也不会跑太远。二当家不妨先与我们说一说,这两个道士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刘铭长吐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好。”
……
“炼仙丹?”阿柔难以置信地道,“几十条人命,在他眼里,竟然就只是炼丹的药引?”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的灵丹妙药?无非是世人自欺欺人的一种手段罢了。陈松好歹也在黑云寨叱咤风云了小半辈子,竟然也会相信这种奇闻怪事?
司言似乎看透阿柔在疑惑什么,在她耳边说道:“有的人造的孽多了,就会想要通过求仙问道的方式来聊以□□。”
“可他却因此造下了更多的杀孽。”阿柔说道。
“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你不能试图去理解他们每个人内心的想法。”司言的语气冷静得出奇,“也许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两个道士所说的话,但只是杀几个人而已,对他来说,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达到目的,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他抱着侥幸的想法:万一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呢?反正没什么损失,那不如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