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我把摄像关了,我们现在只是聊聊天。”说着谢沉征站起身,将摄像机关闭,老陆楞了一下,但挑眼看了一下摄像机,也一下搁了笔,往后一靠,表明态度。
“没什么可聊的,我根本没杀人。”
谢沉征靠着一面暗处的白墙,继续讲接下来的故事,“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你有了一丝警惕,于是你戴上黑色长直发的假发帽,换上高跟鞋,你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你,就算是被监控查到也不会知道是你,你很小心的走到她家门口,生怕被人看到,但很不巧,黄语嫣看到了你扮女装的样子,你开始害怕了”
谢沉征的语调很微弱,就像心理医生给人治病时那般温柔,如同催眠哄睡般的节奏,留给他想象的空间。
谢沉征突然不再说话,他看着程卓低头,看着他试图捂住耳朵,看着他缓缓崩溃,但这还不够,心理博弈无非是看谁能率先找到人的情感弱点,谢沉征捏了捏指尖,啪嗒一下,调暗了灯光,整间屋子内顿时暗淡了三分,只留下程卓身旁那处顶光。
光源刺眼,照的他宛如身在天堂。
“你怕你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就此崩塌,你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尤其是她那个眼神,那个鄙视嫌弃甚至厌恶的眼神,让你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吧!你从小就偏女相,体型又瘦弱,其实在你心底,更希望自己是个女孩,可以穿漂亮裙子,可以穿高跟鞋,尤其是喜欢听高跟鞋——‘嘎达嘎达嘎达’的声音”
一根细线松松垮垮的拽着程卓的精神命脉,开始带他回溯童年,谢沉征紧盯着他的反应,随时调整自己的语气和节奏,但巨大的心理博弈和对方的失神,也让谢沉征攥紧了拳头。
“其实这没有错,程卓,性别的选择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唱了一口好京剧,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好身段,不该如此被埋没——”
剎那间!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哈哈哈哈哈哈”
银屏崩裂,珍落玉碎,京腔戏曲,捏手兰花顷刻间就见程卓带着镣铐的手腕捏起兰花指,一口京腔惊吓众人,随之而来的哈哈大笑,更是让人在混沌未明之分乍然惊醒。
“谢警官,你是第二个夸我的人。”程卓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
谢沉征见状,立马追问道:“第一个人是谁?”
“它。”
“他?”
老陆和谢沉征面面相觑,脸色骤然变得僵硬,两人都不可思议的想起一些事情。
但只轻声一疑问,便看见程卓眼神突变犀利,“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不过可惜,你和它相比,简直望尘莫及。”
谢沉征很快回神,食指刮过眉尾那道白疤,轻啧道:“那黄语嫣是‘它’杀的咯?”
“呵,不要侮辱‘它’,黄语嫣是我杀的。我原本以为她顿悟了,想要和我学唱戏,可惜,这女人不识货,白白废掉了一副好嗓子,既然她不要,那我就夺走她。”
老陆眉头一紧,啪一下站起身,却一下被谢沉征按着肩膀压下去,“那你怎么夺走她的嗓子?”
“很简单,用领带勒,既柔软又方便”,说着程卓呵呵笑起来,一副颇得意的神情,“不过杀了她也不可惜,她欺骗抛弃这么多人,总得付出点儿代价。有句老话怎么说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领带呢?你放哪了?”
“领带?烧了啊,这东西我还留着干啥,等你们来抓我么。”程卓说完一愣,不过没关系,他抬起那被镣铐禁锢的手,指了指摄像机,“就算我承认了又怎样,你们又没证据。”
谢沉征有些嗤之以鼻的轻‘呵’一声,但心底那股砰砰直跳,简直快要迸发出来的疑虑逐渐加深,他盯着程卓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他:“那为什么吊死她?”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程卓像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了一般,表情平静的和刚刚判若两人,他仰着头,回复谢沉征:“你是不会明白的。只有这样,亡灵才能抵达天庭,我是在救赎她。”
“亡灵”
“天庭”
“救赎”
谢沉征耳朵嗡嗡响,弹筝的拨片拉动着记忆丝线,相似的话清醒的让谢沉征眼底乍起了一层寒霜。
他几乎硬撑了一下才迫使自己身子没有抖动,随即拍了拍老陆的肩膀,“剩下的交给你了。”
从审讯室出来的那一片刻,谢沉征沉沉重重的深呼了一口气,抬眼正对上许禾殷切的目光,他不露声色移了目光,转向在一旁忙碌的王润鸣,“送她回去。”
许禾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谢沉征很投入到警员递来的资料之中,神情专注又带着忧思,偶尔皱起的眉头也是为了案情,没人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谢沉征可以为他肩上的徽章鞠躬尽瘁。
她从没有多崇高、多远大的理想,她甚至平庸的泯然众人,有时还贪图享乐,只想沿着一条平稳的轨迹走下去,最好什么错也不要出,而他如此这般的仓促又惶然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她未来将要携手一生的伴侣。
她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轻道:“他是不是一直这样?”
“啊?什么?”王润鸣倒是乐呵呵地,顺着许禾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就接着说:“你说谢队啊?”
许禾眼皮恍然一眨,刚才的思忖不知不觉地说出声,一直乌云蔽日的太阳不知何时露出了头,反正地上洋洋洒洒的落下一大片阳光,和乌云撇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