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姝妤原先有三个孩子,死了一个,还剩两个。
死了的那个年纪最小,才14岁。长子帮忙挖了个坑,把幺子的尸体埋进了土里。
不是什么好结局,但或许对幺子而言,也不算太差。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和母亲相认后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可至少…死在了至亲的怀里,若叶落而还之涂,将其血肉还之与母。
骨肉滴涸,在泥和地。
至此,幺子的故事才算终结。
回想起幺子死前的惨状,姝妤心惊的同时,也含有不解。她本不想做得如此狠绝,只想着一剑毙命,让幺子死得快些——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不忍心让痛苦长久折磨他;可这孩子在利剑捅入的那一刻,竟紧紧握住了剑,硬生生将让剑从自己胸膛划穿腹部,刨肉露骨,肠彼皆出。幺子嫣红的唇褪成惨白,像一朵艳丽的花失去了颜色。
这实在骇人。以至于她起身时踉跄了几步。
“此天意也,不必恻然。”
仙童不知从何时出现,向她走来,口中说着近似安慰的话,神情却冷漠。他额点朱砂,髦髻双丝绾,足踏云头履,面上一派漠然,十几年过去了依旧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却没有半分小孩该有的神态。
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便顺应天意罢。
……
家有两子。
一个性偏闷,一个盛怒恶。
长子做事踏实,性格沉稳,尊师长、敢当、知礼节,
心智却又过于早熟,较之同龄人显得沉闷。
姝妤开玩笑说他是个“小古板”。别的孩子掏鸟蛋放纸鸢玩泥巴,他呆在书房里挑灯夜读。
她杀死幺子一事并没有让次子得知。
长子是个明事理的,他年少早熟,知道替母亲分担事务;但是次子就不一样了。次子这孩子像温室里的花朵,没有见过什么险恶之事。
沉姝妤一向偏爱于次子。毕竟长子性子古板,又是个领养的;亲生的幺子又是个会给家族带来不幸的怪物,那爱自然也就落在次子身上。
过度的溺爱使次子若幼鸟庇于她羽下。
次子性子烈,眉眼里就浮着傲气;腰间环绦,红袍似赤焰烈烈,马尾高束,天生一副不好惹的模样,除了姝妤以外家里没人能治他。
其性情刁蛮,下人们也多半不喜欢这个坏脾气的小孩,因而族人皆道,此子顽劣,怕是难以担负大任。不过沉姝妤本就没打算让次子担什么大任,家主的位置她也没打算传给次子,当然了也不会给长子(毕竟是个养子),而是预定给了外甥女(妹妹的孩子)。既然实权不会给他,也就随便他折腾了。
长子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可背后的缘由只有沉姝妤自己知道。
在遇见仙童之前,家族势力就已经在走下坡路,沉姝妤为了维持家族命运,搜集禁书,禁书言:须至阳体之人目,所以她走遍黑市,终于从人肉市场找到了至阳者,买下了长子这只待宰的小羊羔。
长子那时还是个婴孩,躺在砧板上哭,全然不知自己已被父母抛弃。她将其抱走,赋予其新生。
可惜这样的“新生”是有代价的。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献祭”。
不仅事关家族的命运,更为了…她的私心。
仙童预言她本应在幺子死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她42岁那年跟族人们一起葬身在火海中,而这场仪式相当于逆天改命,十分邪门,但也是她存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代价仅仅是一个孩子的眼睛罢了,相比于幺子的惨死,这并不算是太过分的代价。 o2
春日已过半,外头繁花似锦,溪流岸边乱紫纷红。明明是个艳阳天,可是次子却偏偏和母亲抱怨天气太冷。
“娘,兄长的眼睛怎么了?”次子好奇地问她。
自从那次出远门回来之后,兄长眼睛上就整日缠着厚厚的纱布。娘说兄长的眼睛受伤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亲昵地搂着他的肩,把他带到怀里。
次子像平时一样习惯性的环住沉姝妤的脖子,往她怀里窝了窝,像只收敛了爪牙的小猫,只把温顺可爱的一面留给娘亲看。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想。总觉得,家里面好像少了个人。
哦,是少了那个“怪物”。
那个总是在暗中偷偷窥视母亲,长相可怕的、像只小老鼠一样的恶心家伙。
次子在心里骂幺子。次子曾挑衅过幺子,故意在幺子面前抱着母亲亲昵,故意抢夺母亲给他的糖果,结果被幺子阴郁可怖的眼神骇得做了三天噩梦。
他自然因为幺子不见了而畅快。
次子不明白家里面究竟生了什么。他一向是个混世小魔王,三天两头出去闲逛,一回家,现变天了。
悄无声息的变化正在生着。
曾经幺子住的地方被锁了起来,娘不允许他进去;也不让他去找兄长。
次子觉得不对劲的同时,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恐怖的想法——又及时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