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卖身来我家的时候正是冬天,我还记得你头顶满是雪花,赤着一双脚,生满了冻疮。当时我母亲问过我父亲:这小孩子身量单薄,恐怕没什么力气,要让他干活,恐怕先得
养上好几年,值得吗?你猜我父亲怎么说?”
小伙计低着头,膝盖前的地砖上一片湿痕。
他哭了。
梁桥空睁着双眼,没有神采,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我父亲说:‘河东水灾,殃及无辜,我救不了很多,能帮一个是一个。若他将来能有出息,吃我几年白米又如何?’”
说罢,梁桥转过身,面前是中堂的挂画,一副百子福寿图。
“可叹我父亲郁郁而终,你可有给他烧过一挂纸钱、上过一炷香吗?”
小伙计再也支撑不住,双手伏地,嚎啕大哭。
梁桥深吸一口气,坐上正首。
“旁的话我也不打算多说了,这间宅子作价七千贯,你若能帮我卖出去,多的都给你,咱们两个的恩怨,一笔勾销。”
小伙计抽抽噎噎。
“死过人的宅子,恐怕、恐怕……”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梁桥心一横。
“瞎眼的妈妈已经由方才那位伯伯接了来成都小住,青楼的阿姐也还等着你呢。”他忍住心中不适,冷笑一声:“这事办得漂亮不漂亮,办得是快是慢,都在你。当然了,办成什么样,自然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自己……看着办。”
小伙计猛然抬头,这一刻忽然遍体生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整天笑嘻嘻往女孩堆里扎,琢磨人家喜欢什么首饰花样的小少爷吗?
“少爷,我一定把这事办好。只是,魔教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还
是尽早抽身吧。”
梁桥有一瞬动容,但嘴唇抿了抿,终究什么都没说。
傍晚小伙计来回话,已经有了眉目,催他赶紧把宅子收拾出来。
春色正浓,梁桥无心旁顾,去凤儿的房间收拾她的东西,值钱的衣裳首饰已经被抄走了,玩具倒是剩下好几箱子,他一个个拿出来看,又好生放回去,心里总算找到一点安慰。
我吃点辛苦也没什么的,没了前程也不要紧,哪怕日后都要戴上面具过活,只要能换你平安,一切都值得。
窗外桃花已经落了,青嫩的叶片舒展开来,梁桥怔怔出神。
“凤儿,你现在还好吗?”
魔教带来的侍卫和杂役连夜赶工,把宅子里里外外刷洗了三遍,点了丹鼎司的独门秘药来熏,又换了时新鲜花处处点缀。到天明时,宅子已然是香喷喷、金灿灿,说是贵人行宫也不为过。
小伙计还算有信用,连着三日带了外地的富商过来。他可真是精明,不报价,只让人看,集齐了四拨人,才都叫在一起,让梁桥出面,现场竞拍。
最后成交,那小伙计还赚了一千多。
当年庄家六公子买下这宅子的时候花了不到一千贯,这些钱要扣出去,送还给六公子的家眷。剩下五千多,梁桥取整贴了封条,点了一队魔教侍卫,尽数送往迷踪山。
山上的庄豹接到这笔五千贯的款子,才晓得梁桥是认真的。
他自然要去教主面前好好分说。
“一个书
生,做到这样的地步也就够了,难不成真的让他一个人把所有亏空追回来?怕是要逼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