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的人?”
“嗯。”温博凉俯下了身,雨滴在他深灰色的大衣袖口淋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印记。
舒柏晧偏过了伞,于是雨珠顺着伞骨滚落在了墓碑上。
温博凉拔掉了那几根杂草,继续说:“詹姆斯教授话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经受病痛的折磨。但尽管如此,一旦说起他的研究,他的学术,他的精神便又好起来了。
“他的研究频频碰壁,在学术界饱受争议,甚至有著名的学者公开评判他,说他的论著是伪科学。但这些非议,从来没有阻止他的脚步……”
温博凉的眼神开始放远,他对舒柏晧说:“有时候,我以为,或许很多年后,我大概会和他一样,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伴侣,孑然一身,与我的热爱度过一生,只是没想到……”温博凉的声音低了低,又继续说:“只是没想到,我要幸运得多。”
就像见过光明的人,不愿再步入黑暗;就像感受过温暖的人,不愿再度过寒冬;此时的温博凉发现,他已经不再满足他所预想的那种生活。
温博凉回头看舒柏晧。舒柏晧只觉胸口一动,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他将没撑伞的那只手插进了温博凉大衣的口袋,像从身后将温博凉紧紧拥抱住。“我觉得我也好幸运。”
“是么?温博凉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将手放进了口袋,在宽大的,呢绒面料的口袋里,紧紧将舒柏晧的手握住。
“以前我觉得,世界很大很大,人很多很多,遇见一个人的概念是几十亿分之几,而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概率更小了,几乎无限趋近于零,所以如果可以遇见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那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但没想到……我比我想象的,还幸运一点。”
他们都是再幸运不过的人,在茫茫人海里可以相知相识,相恋相守。
“回去吧。”温博凉用嘴唇碰了碰舒柏晧冰凉的鼻尖。
“嗯。”他们一起打着伞,缓缓向墓地外走。
另一边,那场仪式已经结束。那群穿着黑衣服的陌生人,与他们擦身而过。
舒柏晧缓缓地走着,他问温博凉:“以后呢?启明计划已经上线了,我们以后再做什么项目呢?”
一个项目的结束意味着另一段征途的开始,他们后面的道路还很远,还很长。
温博凉说:“做我们应该做的,将我们的项目推广出去。这只是10,还有20,30,科学是不会停歇的,我们还会有其他的计划,其他的项目。”
说起这些的时候,温博凉的眼睛是闪亮的,那是多年前他还是少年时刚刚发现互联网的兴奋……
舒柏晧缓步走在温博凉的身侧,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某天的晚自习后,他们也曾经并肩走过,那时他惴惴不安。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他木讷地跟温博凉讲述启明星,他以为温博凉会觉得这些东西很无聊,没想到后来,温博凉竟给他们的项目取了一样的名字。
“傻笑什么?”温博凉问。
舒柏晧回过神,他用手指压了压嘴角,不好意思道:“没……没什么……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温博凉问。
“没什么……”舒柏晧说,“下一个项目叫什么呢?”
温博凉顿了顿,认真说:“这要好好想想了,维纳斯?(ven金星)维纳斯计划?”
舒柏晧哈哈笑,说:“为什么总是关于金星呢?你知道吗,”他微微踟蹰,最后终于说道:“其实金星也就是启明星……为什么要叫启明计划呢?”
温博凉蹙了蹙眉,舒柏晧的话竟将他问住了。他回忆了一会儿,抬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段时间,这个词总出现在我脑海里。有人跟我说金星也叫启明星,是黎明的时候最亮的那一颗。我很喜欢这句话。黎明是最黑暗的时候,所以只要有一点光,便能驱散全部黑暗。”
舒柏晧微笑着低下了头,即便温博凉不记得他,他却依然记得他的话语。
这天傍晚,雨停了。
晚饭过后,他们一起在走在明尼苏达州户外安静的的原地里。最后一片乌云已经被晚风吹得消散,深蓝如泼墨的夜空繁星闪耀。
舒柏晧不小心走慢了一步,落了下来,他看着走在他前面的温博凉,迈脚快步跟上。没想到温博凉却转过了身。
他向他伸出手,然后对他笑了一下。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像两颗从天空坠落的星星。他将他揽了过去,裹进宽厚的大衣里,将两个人包得严严实实。
在这个漫长的拥抱里,舒柏晧抬了抬头。
他们的头顶是广袤无垠的浩渺星空。
启明星荧荧如火,而你是我夜里的一点光。
温博凉给他们放了几天假。磨磨蹭蹭,又是周日。小周再怎么不乐意,他也不得不面对要和陈宏一起去温泉酒店的事实。
公司其他同事被舒柏晧一提,也都报名去了同一家酒店,这样一来小周反而又高兴了,毕竟大家一起去,比他一个人拿一张情侣票要说得过去多了。
这天小周提前到了温泉酒店,在前台给陈宏发消息,问陈宏什么时候到,陈宏回话说已经到了,小周放下手机抬眼看,陈宏刚进来。
陈宏是一个人来的,他穿着白色卫衣,戴了黑色棒球帽,水洗牛仔裤和白色球鞋全都干干净净,整个人清爽得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陈宏年纪本来也没多大,和小周差不多。
小周看见陈宏,冲陈宏招了招手。
陈宏向小周这边走了过去,刚过去便认出了几个和小周一起来的博远科技同事。陈宏一下了然于心,他默默磨了磨牙,眯起眼睛,扫了人群一眼,不怎么高兴,他问小周:“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