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入盛夏,贺兰定便搬到了这处小院居住办公,每日临窗观山光水影,连“上班”的怨念都去了七八分。
斛律晖到访的时候,贺兰定这在小池旁的水榭中梳理北方战报。大魏朝廷不作为,关陇地区打成了一锅粥。各路起义军你方唱罢我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光是打出明确旗号称王的就有好几个。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贺兰定干脆丢下手中的鹅毛笔,顺势让自己休息一会儿,起身去迎接。
斛律晖随着亲兵入院,一路上只觉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曲径通幽,廊桥相连,庭院深深,翠绿成荫。那些从来只在书本上见过的描写,在这一刻生动形象地具象化了。
原来,这就是南人的生活啊!
斛律晖努力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又穿过一道回廊,走过曲折精巧的小桥,一座湖中水榭出现在视野中。
一阵微风拂过,池中荷叶举裙犹舞,水榭四周的轻纱飘摇。这氛围,感觉下一刻就要有一位身姿曼妙的绝世美女从水榭轻纱中漫步而来。
阿兄终于要娶亲了吗?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斛律晖的脑海。下一个,轻纱卷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步出水榭。
“阿兄?”看清来者的一瞬,斛律晖脑中的胡思乱想破碎了一地。
“黑塔!”贺兰定疾步上前来迎,高兴道,“黑塔,你有长高了。”又问,“黑塔,你不热吗?”大夏天裹得严严实实的。
“阿。。。。阿兄。。。。你。。。。”斛律晖目瞪口呆,看着上面套着无袖背心,下面穿着露腿短裤,脚上趿拉着露指木屐,穿着非常之清凉的贺兰定。
这些还不算什么。关键是!
斛律晖的目光落在贺兰定的头顶,瞠目结舌,“阿兄。。。。您。。。您这是要出家了吗?”——是个光头!没有头!
“哈哈哈哈!”贺兰定仰天大笑,一手捋过刚刚长出青茬的顶,解释道,“南边实在太热啦!”
敕勒川的夏日凉爽而短暂,相对的,徐州的夏天真的是又热又长。热得受不了的贺兰定趁着半夜没人,挥刀斩断了三千烦恼丝。
光头了,爽了,可也吓坏了一众部下,都以为贺兰定看破红尘要去舍身侍奉佛祖去了。
“我就是纯热的。”贺兰定看向众人厚厚的髻,“你们难道不热?不痒?洗头不麻烦?”
贺兰定极力向众人安利短的好处,可惜无人买账,都避之不及。
斛律晖愣愣道,“阿兄自然是有阿兄的道理的。”
贺兰定看着穿戴整齐,从脖子裹到脚的斛律晖,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在阿兄这儿,没那么多的规矩。”说着让人领斛律晖先下去洗浴用水,换套松快的衣服。
待斛律晖穿着贺兰定同款的背心大裤衩便便扭扭地走出来时,案几上已经摆满了茶点饮料。
“快来尝尝冰酪!”北地夏日短暂,且可以冰窖藏冰,贺兰定的硝石制冰大法迟迟无用武之地。到了徐州,终于可以惊艳登场了。
酵而成的酸奶冻成冰,再刨成冰晶一样的碎屑,浇上一勺酸甜的果酱一道拌着吃。
那滋味,酸酸甜甜、冰冰凉凉,果子的清甜混着浓郁的奶香。但凡是吃过的,就没有不爱的。
斛律晖也不例外,尝过一口后便埋头苦吃,因着穿戴不整齐而带来的别扭也烟消云散了。
吃饱喝足后,贺兰定才细细问起一路行程,“路上可还好走?营州那边的港口建得如何了。”
“路上还行,不太难走。”
“港口还在建,营州虽然靠海,但是海边断崖,出海并不容易。”斛律晖一一回答,“这回除了押送羊毛过来,还带了二十个铁勒人过来,已经都交给阿鹤哥了。”
先前贺兰定只将怀朔的制糖工坊和羊毛工坊迁徙了一部分到徐州。随着自己对徐州的掌控越来越牢固,贺兰定将冶铁坊和火箭营也迁移过来。
“做得不错!”贺兰定不吝夸赞。才十二岁的小少年长途跋涉不说,还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实属难得。
贺兰定又问斛律晖接下来的打算,“不若在徐州待一段时日。”
斛律晖轻轻摇头,婉拒了贺兰定的邀请。其实在他出前,叔叔斛律术就建议他完成送货任务后在徐州停留一段时日,跟在兄长身边长长见识。
阿叔是什么打算,斛律晖心知肚明——如今贺兰定可没有继承人啊。
但是斛律晖有自己的打算,“我打算继续南下,去南梁走走看看,再从敦煌那边回敕勒川,争取冬天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