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者云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妻子面上的异样之色,豪情壮志的继续道:“为夫此前本已与鲁王的探子接上了线,只准备等鲁王的大军一到,就以郐县相赠做投名状,投效于鲁王的。但依如今郐县城内外的情况看来,此事怕是不成了。”
“为何不成?您是这郐县县令,此城中大小事务,都由您一人说了算,何人能让您此事不成?”裴菱雪立即抓住重点,也顾不得林者云刚才说的打算,只想知道郐县如今怎么了,竟让夫君生了弃城而逃的念头。裴菱雪此时并不想离开郐县,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出城后不论去哪,路上委实难以安全啊。
林者云却不欲与妻子再说太多,直言道:“郐县不出十日,必发生大乱。我们要尽快出城,再晚一步恐怕就要走不成了。不必多言,听为夫的话,只管快快去收拾行李便是。”
裴菱雪听得此消息,面现骇然之色,六神无主道:“我们所有的身家都在这里,一日的时间,如何能收拾妥当?”
林者云见妻子已是心神大乱的模样,心道,裴氏虽然管家能力很是不俗,但到底乃后宅妇人,一遇大事便没了章法。
“无妨,都舍了吧,轻装简行便可。”林者云叹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缓声道:“只收拾重要的东西便可,明早我们就走。行事小心些,切莫走漏了风声。环儿与晖儿也不必特意告知,省得他们生乱,明早直接带他们走便可。”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片嘈杂声,罗婆急慌慌的奔了进来,同时大声禀报道:“夫人不好了,大娘子从马上摔下来了!”
罗婆奔进屋后才发现家主林者云也在,连忙诚惶诚恐的向他行礼。
“别行礼了,说清楚!怎么回事?”林者云怒声喝问:“环儿摔马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骑马?现在伤势如何?”
裴菱雪和林者云这对夫妻,听闻嫡女跌了马,也没了心思再谈刚才之事,急匆匆地赶到了林知皇的院落。夫妻俩刚进院子,就见院子内的空地上,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的马奴。管掌马场一应事务的付管事,正被怒极的林知晖鞭笞叱骂。
管掌马场的付管事此时背部已被抽的皮开肉绽,嚎哭不止:“大郎君,饶命啊!奴当真不知那匹马为何会突然发狂啊呜呜呜”
“竟然还敢言不知?我不是让你牵来温顺的马匹给大姊骑吗?什么都不知,那就是你这贱奴玩忽职守!没训练好的马匹,也敢牵过来给主人骑?你是如何管掌马场的?尔等贱奴,安的是何心?”林知晖见管掌马场的付管事还敢嘴硬狡辩更是怒气上涌,手下发力扬鞭,又连抽了这付管事几鞭子狠的。
裴菱雪担心女儿的情况,看都没看屋外这乱糟糟的一堆,径直就冲进了林知皇所在的厢房。
裴菱雪冲进厢房内,迎头便见女儿正神志清醒的坐在榻上,有医者正在给她细细诊脉,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林知皇跌了马,此刻却还能坐着,就说明身体无甚大碍,伤势并没有她此前想的那么严重。裴菱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惊惶不安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医者这时也正好给林知皇把脉看完了诊,转头见裴菱雪进来,立即起身恭敬的向她叉手行礼禀报道:“主母,刚才奴已经让婢女忽红给大娘子摸过骨了,并未发现有骨折之处。方才诊脉,大娘子的五脏六腑也无破损内伤之处,并无大碍。皮外应有淤青,涂抹些跌打损伤膏便可。”
“可检查仔细了?”裴菱雪到底还是不放心,细问道。
“娘,我无事。跑马场是柔软的沙地,我只是被马给抛了下来,并未被马踩踏,故而无碍。”林知皇连忙出声安慰裴菱雪。
裴菱雪有些怔然的看着含笑安抚她的林知皇,鼻间酸涩起来。
这个女儿乃她裴菱雪的第一个孩子,她如何不疼?从前因形势所迫,将女儿送去了皇城盛京,致使女儿才满月就与她生离,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对女儿尽责。裴菱雪本就因此事有愧于女儿,如今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若是在此时又出了意外,这不是生生挖她的心肝吗?
裴菱雪想到此,一把抱紧住尚还在宽慰她的林知皇,呜咽哭泣起来。
林者云在门外也听见了医者的禀报,暗暗松了口气。林者云虽然儿女众多,但嫡女儿却是只有这么一个的,平日里虽对她有诸多不满,但心里也是着紧在意她的。
林者云知晓林知皇并无大碍后,便没再进厢房。
明日就要出城,林者云作为一家之主,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想着屋外这一摊事让晖儿处理绰绰有余,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娘,今日跌马这事乃意外,便是阿弟要追责那马场管事,那些马奴却是无辜的,让他莫要再罚那些马奴。”
“你呀,就是心软!此事你莫要再管,让你阿弟去处理。”裴菱雪不理会林知皇此话,止了哭声,爱怜地抚摸林知皇的头道。
林知皇见裴菱雪如此,眸中闪过挫败之色,遂不再多言。难受,这种难受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心里生出的难受。在林知皇原来生活的那个时代,是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教育长大的,见不得有人因她的缘故而被施以鞭刑。
继小妾可随意送人这事后,林知皇今日再次直面了此处残酷的等级制度。原来‘命’与‘命’之间,也是有贵贱之分的。在这里,‘命’贵者,可随意掌控‘命’贱者的生杀大权。
听着外面的哭喊求饶声,林知皇不适地闭上了眼。无人会听她的,这也是正常。她只要是被庇护的一方,就不会有真正的话语权。话语权,永远是掌握在话事人手中,她如今都是依附别人而活的人,如何能让别人听她的话行事?想到此,林知皇静下了心,靠入裴菱雪怀里,开始思考起她如何才能真正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