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章纪昭不会为了显得礼貌而屈膝弯腰,有时会看她的脸,有时甚至不看她,俨然将她当做普通同事,而不是什么需要谄媚的上位者。
章纪昭经过弗朗西斯,在玄关利落套上黑色军靴,长靴线条妥帖地箍在裤管上,双腿笔直修长,铁锈色马尾搭在军服上一截,黑色手套慢条斯理扯到手腕发出啪地一声,弗朗西斯无意再说废话,率先走出这幢房子,章纪昭紧随其后,走前漫不经心地想,回来之后得把衣帽架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
省得污染空气。
十分钟后,室内空气加湿器缓缓运作,自动窗帘紧闭,屋内如蒙真空,落针可闻。
一张白色大床上,解平犹如往常沉睡。
睡颜平静祥和,双手平放在腹部,呼吸平缓,仿佛一直这样下去,再不会醒来。
再过一小时,加湿暂停,机器滴地一声停止运行。
黑暗中,男人毫无预兆睁开了眼睛。
大型人形抱偶
情报局办公大楼顶层,行动训练处。
“长官好。”
“副处好。”
“章处辛苦。”
三两道声音辗转过章纪昭耳廓,他嗯了一声,冷若冰霜的面部轮廓随即被驻外站联络官和行动处一级长官们的脑袋淹没。
办公大楼外夜正浓,众人抱着密封文件袋走进行动处副处的办公室时,母体悬浮建筑已经漂浮至联邦中央区上空。
辽阔江景大桥一映而过,姬水之眼中垂线对面,两倍建筑高的浮水联邦中央区的战时标志物「血腥神父」正在做睡前祷告。由于中央区这届标志物意义圣大,为了提振民众信心,姬水之眼不惜挪用国库资金,白塔后续又加做了灯光的瓦数,营造白日圣光降临的氛围。强光在城区核心辐射范围稍显刺眼,到了上空便成了片羽的柔光。
「阿格内特」点燃雪白的蜡烛,双手将其捧在掌心。
蜡烛融化,油脂在台面上还是羊脂白,往下坠时却化作一滴滴的血,血盈满了手,神官笑容不改恬淡。祷告结束后,他怀中抱一柄圣剑,垂下眼睫假寐。
他是唯一没有模拟真实睡眠的标志物,这也符合作为战时标志物所需要的戒备心。
章纪昭注意力跳到阿格内特身上,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他的幕僚鱼贯而入,各自在彼此的眼神中窥见了相同的微妙和忌惮——章纪昭是联邦情报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行动处长官,更别说他还兼任驻外站站长,两个握有实权的官职都落在他手里,权柄煊赫之盛甚至超出曾毁誉参半的旧任腓尼基。
章纪昭当然不知道麾下大将的心路历程,但他能揣测出他们在想什么。
人类历史向前走了一千步,人性也没有迈出过哪怕半步。
“坐。”没有他的命令他的客人显然不敢落坐,办公桌前的待客沙发分类明确,一边坐着驻外情报站的人,另一边坐着行动处的人。
“说吧。”章纪昭打开台式智脑听下属汇报,敲击起了暗报键盘,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忽然颤动起来,他动作一顿,撩开袖口看手环的屏幕。
手环直连解平所在的卧室床,屏幕显示:
【你在5小时前离开了床】
【你在5小时前回到了床】
【你在5小时前离开了床】
【你在5小时前回到了床】
【目前状态:你在床上】
章纪昭心脏快了半拍,随即平复。
前不久他有收到过这种提示,那次他在酒宴套别人的话,并且聊得还不错,快把对面那位的家底都套光了,中途他接收到同样的消息,即刻拎着西装外套离开会亭厅,没有和对方解释任何缘由,开着飞行器回到总部的家,结果发现解平还在熟睡,只是从微微侧了个身,又当着他的面翻了个面。
手环屏幕即刻一亮,显示:
【你在1分钟前离开了床】
【你在1分钟前回到了床】
章纪昭单手叉腰在房间内转了半圈,走也不是留也没用,当场被自己气笑。
这次估计也一样。
没有将消息提示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完成了晚上的工作,今天久违地有了一整个晚上的奢侈假期,明天没有外勤安排,他打算在回家的路上带一支香槟。
二十分钟后,他拎着酒回到家。
指纹感应进门,纪昭便左手单握酒瓶,右手食指勾连出枪托中的枪,两步到就近掩体后,上身绷紧在墙面,食指扣在扳机上。
枪口对准地面,他耐心等了一会儿,探头去看侧边走廊有什么动静。
没听见声音。
他当机立断前往主卧,踹开门后枪口对准黑漆漆的卧室转了一圈,激光瞄准器一无所获,红色十字在瞄准镜内寂寞地来回打转,却没有任何能够聚焦的点。
入侵者子虚乌有,他这段时间精神绷太紧了,解平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没有人会夺走他。
章纪昭沉默地望了眼侧身熟睡的爱人,小幅度吐出一口气。
上班上昏头了,工伤。
打开卧室灯,把酒瓶和枪搁在床头柜,单手扯松领带,手套丢进垃圾桶,边走向洗手间边满地脱衣服,最后来到浴室仰头迎接温热的水。
热水流淌在皮肤上,暖意流经四肢百骸,紧张的神经得以暂时休憩,他觉得不够烫,扭水龙头,自虐般让肌肤浸泡在过烫的水温中,每寸强悍健美的肌理都像火上烤过,白里透红。
随手扭干头发上的水,他披上浴巾,沿路捡起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再去把头发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