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梁羡还惦记着自己的大鱼大肉,道:“不知二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是了,”公子晦立刻道:“君上回京,一路必然车马劳顿,这边邑到梁京,也没有什么进补的珍贵吃食,因此晦一入梁京,便亲手熬制了滋补的浓粥,不知……君上可愿尝试?”
“你亲自熬得粥水?”梁羡略微有些惊讶。
都说君子远庖厨,公子晦乃是舒国的二公子,虽他从小寄人篱下,但也无需亲自下厨果腹,能让公子晦亲自理膳,这可是天大的事儿,正说明公子晦已然被梁羡收服,绝无二心。
梁羡笑道:“自然,二公子如此用心,孤又怎可辜负了二公子的良苦?快快端上来。”
正好了,梁羡还未食饱,方才大鱼大肉被打断,吃些粥水也不错,且公子晦说了,是用高档进补的食材熬制的,那不得鲜掉牙?
公子晦面露一丝腼腆笑意,回身离开太室,很快又折返回来,手中亲自捧着粥水的小豆,将盖子献宝一般慢慢打开。
呼……
一股子热腾腾的气息蒸腾而起,伴随着袅袅的热气,腥味、糊味、臊气,混杂在一起,直冲梁羡的鼻息,梁羡下意识屏息,被呛得“咳咳咳”咳嗽起来。
梁羡:“……”熏、熏眼睛……
白清玉本站在一旁,此时默默的退了一步,远离那“催人泪下”的滋补粥水。
公子晦的笑容更是腼腆:“这是晦精心遴选五十种金贵药材,与五十种金贵食材熬制而成。”
他说着,用精致的雕花小匕,也就是汤匙搅动粥水,虾子一半蓝一半红,显然是没煮熟,在粥水中沉沉浮浮,梁羡眼尖,还现了金栗与枕瓜,金栗没去壳,枕瓜都是籽儿。
梁羡没忍住,眼皮狂跳道:“这虾……”
“君上放心,”公子晦介绍道:“这虾子,乃是晦托用了人脉,从舒国渔人手中购置而来,舒国临海,水产鲜美,渔人特意嘱咐了晦,虾子肉质鲜嫩,下锅易老,因此晦熬制粥水之时,特意最后才将虾子下锅,应是正鲜嫩的。”
鲜!当然鲜了,熟了一半,恨不能从锅里蹦出来……
白清玉微不可见的蹙眉,听着公子晦的言辞,复又后退了一步。
公子晦迟疑了一下,道:“晦还年幼之时,曾熬制过差不离的粥水与母亲,母亲称赞晦有手艺,粥水鲜美,想来这碗熬制的,也应是过得去。”
母爱啊,梁羡忍不住心中感叹,公子晦的母亲,真是个好妈妈……
公子晦介绍完毕,一脸希冀的看向梁羡,将小匕递到梁羡面前:“君上,请品鉴,若有什么不好之处,晦好记录下来,等下一回熬制之时……”
“还有下回?”梁羡忍不住脱口而出。
公子晦一愣:“君上的意思是……?”
梁羡机智的道:“孤的意思是,太劳烦二公子你了,如此炎热的天气,熬粥着实辛苦,大梁宫中有三处膳房,众多膳夫,二公子不必亲力亲为,如此辛苦。”
公子晦诚恳的道:“能为君上分忧,是晦的幸事,又如何会觉辛苦呢?”
梁羡干笑两声,眼皮跳动的凝视着那碗十全大补粥水,白清玉站在一旁添油加醋,仿佛善解人意的白莲花:“君上,二公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不顾身份,为君上亲下庖厨,纵使放眼整个梁国,也少有这样的忠臣,令卑臣汗颜不已。君上快别辜负了二公子的美意,尝一尝这粥水才是正经,若是冷了……唯恐水产反腥,便失去了鲜美的初衷。”
梁羡:“……”大白莲!
梁羡硬着头皮,壮士断腕一般用小匕舀起粥水,往嘴里一塞,绝了!腥、咸、苦、辣、臊,牙齿微微咬合,甚至出“咯吱——咯吱——咯!!”的沙砾声,也不知是虾子每挑干净,还是其他水产不干净。
“君上,如何?”公子晦眼巴巴的望着梁羡。
“好……”梁羡梗着脖子,将一口粥水咽下去,感叹道:“好鲜!”
公子晦狠狠松了一口:“太好了,晦有十几年未曾下过庖厨,还以为手艺不再,君上喜欢便好。”
“喜欢,”梁羡使劲点头:“喜欢啊,孤……可、咳咳咳……可喜欢了。难为二公子如此真心,孤必然要饮下三大碗!”
“当真?”公子晦反问。
梁羡真诚的道:“真,真真儿的。”无错,孤是昏君,昏君说瞎话罢了,家常便饭!
公子晦道:“那晦为君上再添一碗。”
“还、”梁羡难得打了一个磕巴,可怜巴巴的道:“还添?”
公子晦的面容慢慢凝固下来,垂下头,声音有些闷沉:“其实……晦熬制的粥水,很难饮罢?”
梁羡摇头犹如拨浪鼓:“没有没有,很好饮。”
公子晦苦笑一声:“君上的反应,与晦的母亲,当年一模一样,都是如此……如此强忍,分明难以入口,却不肯如实告知……”
公子晦喃喃的道:“君上,难以入口便别食了。”
梁羡收敛了嬉笑的表情,正色道:“那如何可以?这是二公子辛辛苦苦下厨,专门为孤理膳的粥水,里面便算是毒药,孤也要饮。”
“君上……”公子晦有些感动,吃惊纳罕的看向梁羡。
梁羡笑道:“什么人是真心,什么人是假意,孤虽耳不聪,目也不明,但尚可分辨清楚的,二公子拳拳真心,若孤不以真诚以待,岂不是寒了忠臣之心?又如何能令二公子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