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静回到家乡的那一日,是他母亲出殡后的第三个月。
他七年的流放生涯,走回来用了一年半。
这一路他是乞讨为生,他根本不敢怀疑过去,他只想着能回去伺候爹娘,然后跟赵光逢在一起。
哪怕赵光逢已经娶亲了,也没关系,他这一辈子都不成婚了,就安生住着,时常能见到人就行。
他一路都用这样的信念支撑着自己,才能从西北走回老家。
可他走到了熟悉的地方,他原本的家早已是另一户人家。
还是好心的邻居家留他吃了一顿饭。
他也才知道这将近九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邻居家的指点下,走到了他爹娘,祖父母的坟墓前,跪下去就起不来了。
他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却早已折磨的形销骨立。
浑身都是病。
刚去的时候,身子不好,太过瘦弱,没少挨打。
吃不饱是经常的,冬天受不了苦寒,却没人给他送冬衣。
并非赵光逢不管他,而是送去的东西多半落不到他手里。
干着繁重的活计,熬着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站稳脚,却始终不习惯这种苦日子。
就指着回家团聚的信念,一天一天的熬着。
如今终于走回来,却有人跟他说,你家里人早就死了。
全死了,就因为救你一命。
你等待的,信任的赵光逢早就娇妻美妾,好几个孩子,如今是六品官员了。
丁静这一跪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那是初冬,坟地鲜少有人来。
等有人发现的时候,他早已安静的死在了自己爹娘祖父母的墓前。
自打丁静的母亲死后,赵光逢就没有再关心过这里。
丁静的母亲等到了日子,怎么都等不回儿子,万念俱灰之下死去。
赵光逢将她下葬后,也觉得丁静死了。
他还是愧疚的,但是这份愧疚不至于叫他一直等待。
并且或许永远不再见,也是好事。
所以丁静死后,没有人想着去告诉赵光逢。
而是丁家过去的亲眷,还有好心的邻里凑了一些银钱,把他埋了。
丁静死后浑浑噩噩几十年,直到近来,他才渐渐回神。
他只想问赵光逢为什么要骗他?
听完了他的故事,柳生叹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我糊涂,当年太年轻,什么后果也想不到。我要是知道因为我一时冲动,害了全家,我怎么也不会……其实早就后悔了,关在牢里的时候后悔,可那时候我想都这样了,半途而废不也害了他?被流放的时候我后悔……那时候我被打的起不来,哭着跟看管我的人说其实我是顶罪的。但是到了那地步,谁还信我的?”
“我从西北走回去的时候想,只要我还能见家里人,还能见他就行了,什么也不计较了……”
“那你现在,醒悟了吗?还要执着问一个真相吗?”南无问。
丁静沉默了一会后苦笑:“七十多年了,我还留在这个世上,我还是想问一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