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蔺怀生听出他隐忍的不悦,他总是很擅长捕捉绑匪先生的情绪的。这一次,他就没再回头。
但足够了。
蔺怀生挨着c的手臂,埋藏在对方衣袖里的双眼眨出一滴眼泪。
无时无刻地在绑匪面前扮演一个失明的人质,就像高空走钢索一样,恐怖又刺激。蔺怀生的心脏受得住,但受累最多的还是眼睛。就像现在,难免会流一些酸胀的泪。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他得是一个“瞎子”,但必须找到一个能够相互配合的同伴,完成“瞎子”不方便完成的事。
所以,现在希望这位同伴足够聪明。
以及能活下来。
第6章斯德哥尔摩(6)
c照旧带蔺怀生单独出来,给他喂饭。
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几乎没有自然光源,要么是一片昏暗,要么就终日被惨白的白炽灯笼罩。时间久了,无论内心素质多么强大的人,都多少会受到影响。所以蔺怀生还挺感谢绑匪c,在对方关照他的吃饭问题后,蔺怀生就可以根据每次c来找他的间隔,推断当下大概是什么时间。
今天的食物里有热腾腾的蛋羹,是很东方的做法。只不过蛋羹表面布满凹陷的气孔,挖下去却又没成型;有的地方搅均匀了,有的地方蛋白和蛋黄干脆还是分开的。既不美观,味道也很一般。但c一勺接着一勺,从容不迫地喂给蔺怀生,仿佛不知道他做的食物不讨巧。
当然是他做的。
蔺怀生心知肚明。
事实上如果这个男人如果不是这样的强势危险,一定更容易让人猜测与联想。现在,他的性格成为他感情上的弱势,他的用心与他的感情一样来得极汹涌,偏偏拿不出手。但男人不说,蔺怀生所扮演的战战兢兢的“小羊”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屋内非常安静。
c数到了勺子碰碗多少声,他缓慢到鼓动的心跳多少声,他忽然觉得烦躁,为眼前他饲养的这只小羊。一句话都不说,是因为刚才的事在难过?c分明还记得之前,青年哪怕生病也絮絮叨叨,会说那么多的话,对他说。
当然——
当然,蔺怀生和那两个人才是同一类群体,并且是他把他们变成共同体的,但c还是觉得恼火。他手上喂饭的度慢了,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蔺怀生的脸,装着他又不真正看见他的眼睛……过于充沛强烈的情绪贯穿了c,他从来没有如此觉得自己陌生,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对小羊最大的喜爱与仇恨。
既然世界允许存在斯德哥尔摩。
那也替罪犯想一想吧?
世人不对罪犯共情,就让患者永永远远偏爱他,只爱他。
蔺怀生的手握住了c。
抓住一只手腕就像抓住命脉,掐准了c情感的出口,熄灭了他压抑汹涌的怒火。
小羊就从这只手腕开始,一点点返回,摸到末梢的勺子,也捧住碗。而c的手都没抽离,蔺怀生也没有请他松手,所以两个人的手贴附着。碗壁已经过了它最烫的时刻,在最开始由c的掌心承受,他为小羊披荆斩棘,斩去前方危险,现在可以交付给对方,但c舍不得。蔺怀生柔软的手依附他,c便感受到一种莫大的甜蜜。
小羊和他说:“先生,你自己都还没吃。”
“不用只照顾着我。”
他的语气还有一点怯懦,口吻却不乏关心。c便开始责怪自己,为自己,为刚才他心里对蔺怀生的生过的气。
这个孩子变成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选择走向他,但就这件事本身,他是没有选择的,是辛苦的,是极其容易受伤的。所以只要他还愿意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他就应该保护蔺怀生。
c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对蔺怀生必须完全收敛自己任何会伤害他的一切,这是小羊赋予他最甜蜜的使命。c催眠了自己。
男人不自觉露出浅笑:“不顾你,那你怎么办。”
这是c此刻真心的泄露。
没有什么修饰的言辞,但只要用了真心,男人好像就无师自通会说情话了。
c看到蔺怀生为他的话哑然,甚至露出一丝不知所措,脸颊红扑扑的。c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如擂鼓,鼓动他立刻继续再说更多的话。他想要看蔺怀生为他露出这副样子。
蔺怀生不好意思了,他好像只能承受这么点,于是他匆匆开口,好像他开了口,就可以让男人不许再说了。
“我也没有这么脆弱……”但他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没有多大底气,只好挑拣能说服男人也能说服自己的话,“他们……别人欺负我,我也会反击的……”
尽管小羊半途中改了说辞,但c知道蔺怀生说的是另外两个人质对他不友好的事。c真的为蔺怀生的所想感到好笑。那样有什么威慑力?小羊这样不会使任何人怕他。但c很快否决了自己。小羊不需要任何威慑的武装,他不需要任何改变,蔺怀生有他,这是他可以为蔺怀生做的。
“我会帮你。”
这对于c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男人的口吻随意、平静,但蔺怀生更纠结了。善良的青年当然不希望阿诺德和伊瑟尔再受伤,只好赶紧小声转移话题。
“不说这些了。”
说着,蔺怀生舀了一勺蛋羹,满满的,摇摇欲坠要从半空中摔得尸骨无存。他要来进献,反倒是c的手也牢牢地帮他护着,为他的成功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