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救的你,是容昭。”明尘随手将功劳扔给容昭,又剥了颗葡萄,剃掉籽儿,塞进容昭嘴里,动作之娴熟看得某人一愣一愣的,“继续说,天欲道为何要混入赏梅宴?”
“……因为他们想抓我。”时望秋回过神来,接着解释道,“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落到了逢川手里,本想趁宴会人多眼杂,寻个机会偷回来。没想到逢川竟与天欲道沆瀣一气,悄悄将他们放进了赏梅宴,借此来对付我。”
“你丢了什么?”
时望秋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我的道侣。”
容昭吃着葡萄,闻言好奇地凑过来:“你是无情道,也有道侣?”
“有,就是死得只剩骨灰了。”时望秋说得很是轻巧,“平日带在身上,作个念想。可惜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无情道里十个有九个死道侣的,这种话题对于无情道来说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忌讳的。
他说罢,看了容昭一眼,似是察觉到了某些端倪,顺口问道:“小仙身上也有残留的无情大道,难道不曾失去过什么?”
容尊者来到仙都后,还从未和其他无情道进行过诸如此类的友好交流,被问得懵了一下,茫然道:“死过道侣,但骨灰……没有。”
时望秋诧异道:“那每年回去祭拜岂不是很麻烦?”
容昭更加茫然了。
原来道侣还要年年回去祭拜?可无情道秘籍上也没写啊。
“不用那么麻烦。”明尘擦了擦被葡萄汁弄脏的手,淡淡地接过来道,“我就是。”
时望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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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证道多年,也曾在无情道诸君口中听过许多惊世骇俗的奇闻,听罢解释的这一刻,时望秋仍然深觉此道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比如眼前这位杀了上仙化身证道的废仙。
时望秋不由肃然起敬。
见他眉宇间仍有些难掩的疲惫,明尘倒了杯茶递给他,道:“今晚你可留在这里养伤,天欲道不会有胆子追到这里来。”
“多谢上仙。”时望秋半靠在榻上,喝了口热茶,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容小……尊者似乎还有话要问?尽管开口,我定知无不言。”
容尊者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坐到榻边,摸出《条条大道通仙都》,翻到无情道那一页,道:“本尊者想找这上面说的最年轻的无情道仙君。”
时望秋凑过来,看到“许是传承出了变故”这行,似乎怔了一下。许久,才开口道:“我认识他。但也许久不曾有他的消息了,大概……已经死了。”
他声音逐渐低下来,眼里流露出一丝怅惘,沉默须臾,才接着道:“近百年来,无情道一个接一个地被天欲道暗害。时至今日,我也不知究竟还剩多少。”
容昭遗憾道:“哦。”
“近百年?”明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直觉调查许久的事似乎终于要有了眉目,“天欲道针对无情道由来已久,你为何说是近百年?”
时望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略微警惕地打量了他片刻,道:“上仙又为何有此一问?”
“本仙这次来赏梅宴的目的,便是调查天欲道。”明尘并未对他完全放心,因此没有提情劫,只说了在无情道这方面的推测,“我怀疑他们针对无情道的背后,另有图谋。”
“上仙敏锐。”时望秋默了默,轻叹了一口气,“我也算走投无路了,这些事再不说出来,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不错,近百年,有人在不断地给天欲道提供消息。我等实在防不胜防,不知何时就会遇袭。”
“……谁?”明尘蹙眉,“谁与无情道有如此血海深仇?”
“不清楚。我也在想,无情道仙君五六年都不见得互相联络一次,到底是谁能这么准确地把握消息。”时望秋慢慢地道,垂下眸子,眉宇间又流露出那种难以抹去的浓重疲惫,“无情道唯一的破绽,就是那段被斩去的情。而天欲道擅长幻术,又深谙此道,故意将破除幻境的关键放在幻境之中的道侣身上。我已经……杀了他好多次、好多次……”
仿佛被某种难以承受的情绪压垮,说到最后,时望秋嗓音越来越轻,变得沙哑起来,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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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并非易事,也绝无什么熟能生巧之说。无情道仙君情已断,但仍年年祭拜道侣,便是对自己当初的选择难以释怀。
无法释怀之物,便成了破绽。
天欲道将他们一次又一次送入当年的岔路口,逼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直至崩溃,甘愿沉沦幻境,放任道心破碎,与心爱之人互诉衷肠,耳鬓厮磨。
之后幻境便被解除了。
前一刻还在说着喁喁情话的道侣,下一刻就成了面目可憎的天欲道,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只剩下浑身上下被碾过似的疼痛。
道心破碎,沦为废仙,又遭逢折辱,大部分仙君都没能撑过去,当场自尽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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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尘忽然感觉袖子被拽了拽。
一直安静听着的容昭不知何时靠到自己身边来,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安。
明尘明白他的意思。
“无妨,”他捏了捏容昭的手,轻描淡写道,“遇上幻境,你杀了便是。”
“本尊者当然会。”容昭也回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小声道,“但你不太好杀,怎么办?”
明尘:“……”
沉浸在悲伤中但耳力太好的时望秋:“……?”
容昭被两人看得莫名其妙,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话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