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是何等身份。虽然身宽体胖,衣服也算体面,但钻出草堆后两只眼睛便钩子一样的沾上了那几辆小推车,眼珠子瞪得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哪里来的馒首?”他哼哼唧唧,声音比打雷还要响。
“又是哪里来的白面?居然这么香!”他朝小推车挪了了几步,已经在下意识舔嘴了。
“居然没有人看着?”壮汉绕着小推车打转,只是越转离小推车越近,忍不住伸着鼻子闻蒸腾的油香,猪一样的哼哼着。
如此转了整整三圈,壮汉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没有人看着,那早晚也是被贼偷光抢光。咱替这主人家看管片刻,吃他几个也是应当!”
如此打消了良心上最后的顾虑,壮汉悍然伸出簸箕大的双手,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抓起馒头后左右开弓,仅仅只是啊呜两口,有半个脑袋大的馒头便顷刻消失在血盆大嘴之中,再不见踪影。
他摸了摸肚皮,咂一咂嘴:“闻着倒是挺香,可惜囫囵吞枣,没吃出个什么味道……算了,拿都拿了,咱老猪也不讲那些客气,再尝它几个试试口味!”
底线总是容易打破的,抵消了那点虚无的道德谴责之后,壮汉再无顾虑,抬手便将一个热腾腾油汪汪足有沙钵大小的油炸汤圆塞进了嘴里,一口吞入肚中——不,甚至都不能叫吞,那汉子只是仰头将那汤团往嘴里一倒,偌大的糯米团子瞬间便不见了踪影,比通下水道还要轻松……
要知道,这玩意儿的奶油芝麻馅可是少说有七八十度啊!
林貌蹲在草丛里看得目不转睛,同时眼角微微抽搐——亲眼见证了这个吃相,再亲耳聆听了壮汉的自称,要是对来者再一无所知,那可就实在是对不起每个暑假必定重播的西游记了。
……想来也是,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猪刚鬣猪二师兄,才能有这样一副胃口了。
要知道,在原著之中,这位可是连木碗碎铁都能一口生吞,号称食道是用瓷砖砌成的绝对猛人——猛猪啊,区区一点七八十度的豆沙馅而已,真正是微不足道,贻笑大方而已。
虽然风评远不及大圣,但只要吃喝管够,有足够的物资刺激,这位上界天仙贬谪降世的二师兄,那本领还是相当之惊人的;人家在七绝山斗大蟒时,那可是硬生生变化出千丈法身,独自拱开了堵塞千载的稀柿胡同,居功至伟。
再怎么说,转移巫蛊诅咒也比稀柿(屎)干净得多吧?
……不过,二师兄又是怎么来这荒郊野岭的?
林貌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立刻被抛诸脑后。他双眼圆睁,心下激动,知道大圣还真是给自己指点了一条粗壮的金猪腿,只要操作得当,绝对能保安全无虞,可以轻易抵消巫蛊。
眼见二师兄扛吃抗吃埋头苦干,林貌下意识屏息凝神,不敢喘气,生怕惊动了贵客;但显然大手子太过于低估猪刚鬣的功力了,人家吃的是大快朵颐浑然忘我,头都不屑于抬上一抬;真如大圣所说,恐怕拿小刀子划二师兄耳朵,人家现在也不知道疼了。
怎么说呢,眼看着二师兄狂吃猛嚼,吃了汤圆咔嚓咔嚓吃油条,吃了油条撕烧饼蘸油汤,吃完烧饼后仰头吐出热气,再顺手灌一碗豆浆溜溜缝——那种津津有味、毫无做作,居然看得林貌肚中发响,隐约间唾液横生。
这吃喝的素质,可比一般的吃播高太多了好么……
一人一猫在草丛中足足蹲了快一个小时,蹲得两腿发麻脚发软,才终于等到猪刚鬣搜刮干净最后一口肉包,用剩余的油条泡豆浆一口喝下,舒舒服服打了个响亮之极的饱嗝。
“老猪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壮汉抚弄着肚皮:“真他奶奶的好吃——当年天庭的宴席,什么龙肝凤胆,蟠桃火枣,吃得口中都淡出了鸟,还是这个有油水……”
他再打了个饱嗝,晃着脑袋望见了空空如也的推车,他后知后觉,登时便是一个激灵:
“不好!咱一时口滑,吃得实在是有些多了!——真要是主人家回来,老猪如何收场?三十六计,还不如走为上计——”
眼见着壮汉挣扎起身,林貌赶紧撤销幻术,抱着狸花猫冲上前去,当头拦住去路:
“这位壮士——”
不叫则已,他刚一出声,这壮汉嗷嗷大叫,立刻抬手来遮住胖脸,两腿一蹬,往天上猛蹿——这是神仙腾云的必备姿势,顷刻间便可远遁千里,不见踪迹。
可惜,林貌遵照大圣的吩咐,早在馒头包子上撒了一层细细的符纸灰烬,虽然并不伤身,却可以迟滞真气,阻遏法力。于是二师兄两条胖jio在地上蹬来蹬去,始终毫无影响,反倒是负担沉重的肠胃终于不堪打扰,哐当放出一个又响又长的臭屁,熏得林貌与陛下连连后退,掩鼻不迭。
大概是知道自己实在无法逃脱,猪刚鬣一声哀叫,终于放下手来,露出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罢了,咱老猪今日也算活该……”
他滴溜溜往林貌身上一扫,忽然瞪大了眼睛:
“凡人?”
林貌有些莫名其妙,但依然谨慎答话:“小子正是凡人。此次冒昧出面,是想求托一件事……”
猪刚鬣喔了一声,登时恢复了胆气。他原本惊魂未定,还以为自己法力不畅是中了哪位仙家的手脚,生怕会在天界熟人之前颜面扫地;但现在拦路的不过区区一个凡人,猪刚鬣的信心立刻随之高涨——就算斗不过上界仙家,他还斗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