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微微一愣，记起了数十日前的往事。当日他与向亮王治追捕负隅顽抗的北朝宗室，似乎的确是在这太液池中围猎过“乌程王”。
——喔，对了，那个乌程王似乎也是同样的疯疯癫癫，看到自己时还狂乱失常，甚至公开叫嚷什么“你负了我……”
虽然对那所谓的乌程王没什么感觉，但这似乎也证明了这疯批所言非虚。沐晨思忖再三，最终决定回应：
“喔？"
这一声显然激发了疯批的信心，他喘息片刻，又抓紧栏杆，喋喋不休：
“乌程王在南朝徘徊了一年之久，自称已经学到了炼制神仙药的精髓。他带回了南朝正在炼制药人的消息，还绘制了药人的画，一起携带了回来。当时北朝正痴迷于神仙丹药，朝中不少重臣都看过这张药人的图画。但——但万万没想到，将近十年过去了，这图中的药人竟然毫无变化，甚至更显得年轻了……”
沐晨的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正因为他带看萧绚暴露于北朝公卿之前，才会令这药人的身份被骤然揭穿。而这些公卿对萧绚的身份会有如何的凯觎，乃至于今日被人追猎的种种缘由，那显然也是呼之欲出……
但疯批的爆料还没有结束，却听他咳嗽片刻，又开始喋喋不休的露底：
"当然，当然，药人炼制的手段太过惨酷，公卿重臣们可不愿以身尝试。因此，最受北朝的君臣们重视的，反而是乌程王带回来的另一条消息……”
“据乌程王所说，南朝炼药的成就绝不止区区一个药人，在他求学之时，南方的方士已经推陈出新，炼出了能真正消化神仙药的‘药童’！”
“衡阳王殿下，您猜这药童又会是谁呢？”
完结倒计时（五）
沐晨面无表情。这暗示已经到了赤、裸裸的地步，他自然立刻便能醒悟。
疯批依旧在格格大笑，似乎自觉终于拿捏到了衡阳王殿下关怀的把柄，因此喜悦亢奋，不能自抑。在得意之下，他决定透露一些更为劲爆的消息：
“不过，殿下想必还有所不知。北朝的贵人们也对这药童之事甚为青睐，但尝试多次，糜费的婴儿不知凡几，最终也炼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可惜了药材。直到现在我们才有所成就——当然啦，没有这点小成就，我们也实在不敢拜见衡阳王殿下……”
沐晨微微一愣，随机领悟：“你是说那些被种了神仙药的流民？”
“殿下真是聪慧！”疯批抚掌大笑，乐不可支：“这可是我们耗尽心血才试炼出来的宝贝，专一克制药童的妙物，而今一试，果然是用处无穷！嘿嘿，衡阳王府的雷电火焰威力无穷，要是没有这件宝物挡着，我们怎么能请得动殿下的宝驾？”
沐晨嘴角抽搐。接触以来他已经被疯批深不可测的道德下限多次震惊。但每当以为疯批在残暴酷虐上已经登峰造极时，这货又总是能给他整个狠活，继续突破不知深度几何的下限。
但这疯批所言似乎也透露出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沐晨微微皱了皱眉：
既然是专为衡阳王开发的这接种神仙药的流民，那换句话说，其实萧绚这样的药人是并没有被针对的？
这样的话……
他心下了然，于是继续套话：“你们就这么肯定，我们就真信奉那么“药女娘娘’？”
——要是张瑶知道你这么编排她，高低得给你赏一针辣椒水。
阁楼上的疯批微微一愣，随即又冷笑出声：
“都到了现在了，殿下还要试图蒙混过关么？！我等早就在殿下驻跸的别院埋下了暗子，收获了极为珍贵的消息——别院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所谓‘大夫’们，日日都要举行相似的仪式，每日早起，”
……不，这只是医生消毒的苦逼日常而已。只要被院内感染毒打过的医生，都会自觉练好这点本事。
但这么一来，这疯批的狂信似乎也可以理解了。他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中偷窥到了一点现代文明的细节，模仿到了一点现代技术的影子，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原理，但依然生搬硬套，强行嫁接在了这落后一千余年的时代上。不过，现代文明的力量实在匪夷所思，哪怕仅仅是一点吉光片羽的碎屑，也能生发出立竿见影、强悍莫比的效果。
当然，以这疯批那清奇诡异的脑回路，大概率是将这些现代文明的效果视为了仙神显灵的铁证，从此深信不疑，彻底魔怔……
沐晨叹了口气，感受到了不同世界观之间鸡同鸭讲的疲惫。他显然没有说服这种魔怔人的本事，只能顺从对方的设定：
“既然知道我们拥有的力量，阁下为何还要冒险挑衅呢？”
难道疯批的信仰这么坚定，即使以卵击石，也要悍然出手，与异端大打宗教战争？
“那自然是利动人心了。”疯批倒也直爽，并不伪饰，坦白承认：“我等效仿殿下施行的种种仪式，固然也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最为关键的宝物，却迟迟无法入手——殿下曾经赏赐给诸位重臣的长生药水，我们无论如何祭祀祝祷，哪怕消耗尽了庄园中的木炭硫磺，都依旧找不到一丁点踪迹。为了求取这神药的奥秘，我们还向殿下的别院中派出了药女娘娘的信众，却也同样不得要领……”
说到此处，疯批也不觉有些迟疑。他力排众议，决定将药女娘娘的仪式传授给愚昧无知的流民，而后将这些流民设法塞入了别院，目的就是要窥伺衡阳王府的反应。无论衡阳王是将这些人驱逐还是灭口，他都能设法寻觅到对方的破绽，窥探到长生药的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