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岁的老耿是个勤快人,在林场工作了3o多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瞭望台上度过,人送外号“山杠子”。
日复一日,杠上了岁月年华。
老耿长得矮小精瘦,皮肤黝黑,左眼有问题,黑眼珠浑浊白,视力很差,导致他总是侧着头用右眼看人。
因为脱露出了“地中海”,他一到秋冬天就戴顶灰色毛线帽子。
几十年的岁月风雨侵蚀了他的面容,刻画出纵横沟壑的皱纹,时光伴着一捧捧老泥,钻进他满是粗茧和裂纹的手掌、指头,总也洗不干净。
他就用这双手,每天执掌锅碗瓢盆、菜刀砧板。
苏望第一天来报到时,正看见他在切菜,那黑黢黢的指头按在白菜帮上,格外扎眼。
半小时后老耿招呼他吃饭,他怎么都不肯动筷。
大约饿了两顿,吃光了随身携带的零食之后,他才对这双大黑手选择性地失明了。
其实主要是老耿炒菜的手艺好,单调的四季时蔬也能炒出餐厅大师傅的滋味,每一餐他都狼吞虎咽扒拉干净。
于是,两人很默契地分了工。老耿负责一日三餐的伙食,苏望负责观测记录、收听上级通知和应付检查。
苏望挨处分那天,老耿唉声叹气替他抱不平,对于这个平安打卡的制度也是一肚子苦水。
苏望一听说他几乎坚持了2o多年,内心都快崩溃了,这才动了走歪门邪道的念头。
头一个星期,他还装装样子,捧着手机出去溜达一圈,后来因为和老耿熟络了,也看厌了石头山林,他就懒得再动弹。
对于苏望偷奸耍滑,总是赖在床上玩游戏,老耿是看不惯的,他没事就在二楼待着,捧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替苏望值了班。
他不去责怪苏望,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苏望和他不一样,是正经有文化的大学生,还是正式的事业编,说不定就是来这里历练几个月,很快就会提拔到场部。
“到时候,凭着这几个月的交情,还不能帮我说句话?”
这些年“正式编制”几个字如同一根卡在心头的刺,时不时撩拨起他的期待,又总是戳得他彻夜难眠。
再有一年半他就该退休了,据说上头了文件,像他这样的“老奉献”享受正式工人的待遇,能拿到全额退休金。
只是到现在还没有谁明确地通知他这个消息,他常常琢磨着:“不能把我忘了吧……”
他又不敢去场部问,也不知道找谁问。
林场干了三十年,分管将军岭的林区区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他早就淡了巴结攀附的心思,现任区长他只见过两回面,知道名字握过手,仅此而已。
之前的搭档牛东生和自己一样,也是不会巴结领导的临时工,虽然提拔了工队长,但铁定是指望不上的。
现在,大学生苏望来了,让他看到了希望。这才把一腔心思都用在了这小子身上。
他也不会来事,除了闷头做饭给苏望吃,至今也没想出其他套近乎的方式。
曾经有一天,两人坐在炕沿上说闲话,他说到前两年林场书记曹庆余新上任,曾经心血来潮,大年初一要去各瞭望台给值班员拜年。
其他瞭望台都是米面油肉送到屋里,还得嘘寒问暖拍个照片上报纸。
唯独他们将军岭观察哨上,老耿是被对讲机提前叫下去的,那办公室主任说将军岭太陡太高了,不能让领导累着。
老耿说起这个事的时候,有过这么一句评论:“笑话,林场的领导怕累不愿爬山,还领导个锤子?!”
本来他以为能靠骂领导博得同伴一次大笑,可苏望让他失望了,这小子正精神紧张地跑毒圈呢,压根儿没听见他说了啥。
那天,58岁的老耿看着23岁的苏望,眼睛里全是期盼和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