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林的日记本里,记录的大部分都是林场里生的事情,上面写着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关于他自己的升迁动荡、岗位调整和心理状态的内容很少。
在他们又一次来到老耿家里的时候,很欣慰地看到他老伴已经逐渐恢复健康,老远就迎出门来。
老耿更是一见面就掏出两沓现金,往他俩手里塞。
一沓是一千元,一沓是四千元钱,他羞愧地说婆娘打针吃药花了不少,只能先欠着苏望的,但是孙雨朦的钱是万万不能收。
孙雨朦这才知道,原来苏望口中留了一点钱,是直接放下了五千元。
她忍不住对苏望刮目相看了,大家都是刚毕业的学生,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绝对是自内心地帮助了。
苏望板着脸和老耿说,这钱就当时借给老耿的,等以后家庭条件好转了再慢慢还。
孙雨朦也假装生气道:“这钱是你应得的稿费、线索费,如果你不收,那可就让我为难了,亏我还帮你联系医生专家呢,以后啊,我可不帮你了!”
看老耿手里握着钱,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她直接拿过来塞到了他老伴手里。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好啊,这可,要不中午我去做几个好菜……”
苏望赶紧拦住她:“大娘,我们不在家里吃了,那啥,我们约好了回市里吃饭,我欠她一顿大餐呢,您总不能,让我失去了这么个机会呀!”
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两位老人笑了起来,孙雨朦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耿叔,您再给讲讲孟广林是怎么去的将军岭的吧,日记里也没写。”
老耿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为老孟不值啊!”
7o年代初期,孟广林就跟着伐木队在林场里转来转去,住了好些年的地窨子。
他已经彻底不修边幅了,一双皮鞋从春穿到冬,泥水雨雪之后就直接咧嘴该扔了。伐木队搞“大会战”的时候,几天不刷牙、不洗脸、不梳头也不刮胡子。
冬天冷啊,他和民工们挤在一起,因为他是林场老职工,比别人多一些家底,随身带了两床棉被,本来一床铺一床盖,可以稍微舒服暖和点。
他却宁愿谁在干草上,也要把一床被子拿出来挂在门口,为大家挡风。
零下十几摄氏度的环境里,大家被冰雪打湿的衣服都冻得硬邦邦,走起路来咣咣直响。晚上睡觉被窝里冰凉,他就带头找一些石头砖块扔进火堆里烧热,再捡回去放进被窝,抱在怀里取暖。
到了夏天,伐木队又饱受蚊虫困扰,那些平日里祸害林木的虫子就好像知道人类是来断它们活路的一样,一窝一窝地往他们的帐篷里钻,每个人身上都被哲咬得成片疙瘩。
伐木队的知青和老师傅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孟广林留下来,就像是这驼山土生土长的山民,一直坚守着。
他在伐木队没有什么具体职务,却因为待人真诚吃苦耐劳,赢得大家的尊敬。所有人都愿意听他的话,宁可多走一段路,也要避开防护林、生态林、母树林。
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引导和约束着砍树的人们,别胡乱伐木,把不该砍的树给砍掉,别把林场辛辛苦苦绿起来的驼山再次砍成荒山。
河滩上那片光荣的生丰产林砍伐过后,本来应该换树种,改造成生态优势明显的针阔混交林,依靠良好的生物多样性可以省去每年的打药施肥等繁琐的养护程序。
可林场的领导算算时间成本,针阔混交林成材缓慢,要比生杨树多花5到1o年,这些人尝到了砍树的甜头,为了在任的时候能见到政绩,竟然仍决定栽种生杨树。
用他们的话说,跟着前人的经验走,错了也赖不着自己。
孟广林听到之后,心痛不已,已经任劳任怨到与世无争多年的他,终于按捺不住找上门去大吵了一架,后来又几次三番写信到上级部门,总结过去的经验,阐述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性,这才又补种了一批刺槐、油松、火炬树之类的。
省林业厅的领导回信,问他在林场干了大半辈子,要不要调出来,哪怕是调到安平县城和妻子团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