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送来茶点,黎子清久坐没什么胃口,却热衷于投喂他人,一直让李如尝尝这个试试那个,他如今腿脚不便,身体也还未完全恢复,季冰被车祸的事搞出心理阴影,恐怕再出什么意外,轻易不肯放他出门。他守着偌大的深宅大院,笑称自己活成了戏文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太小姐们,所以能见到老同学李如,自然是开心的。
“上回小白来s城录节目,我都跟人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他本来应该在出差,突然从外地赶回来拦着我不让出门,说要约就约在家里,后来因为小白那边时间实在排不开,饭最终也没吃成,你说这人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了?”
黎子清看来是憋得狠了,一个劲儿地跟李如吐槽季冰那堪称“惨无人道”的霸权主义,李如就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偶尔附和两句,大多数情况只是笑笑,一壶茶饮尽,黎子清端详着他的神色,突然说:“李如,我感觉你好像变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要么就是有心事。”
李如原本一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听他说话,闻言心头略惊,放下胳膊坐直身体,微微正了色。
黎子清聪慧机敏,曾经也是学霸级的人物,是他许久没跟对方接触,有些掉以轻心了,于是说:“那你觉得我有什么心事?”
黎子清笑意盈盈:“让我想想啊,说起来季冰,小白,还有你,三个人里面,就你到现在还一直单身没着没落吧,都马上奔三的人了,就没想过找个对象什么的?”
李如表情古怪地抿了抿嘴角,搭起的二郎腿也放下:“突然提这个干吗?”
黎子清:“你就当我无聊嘛,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不也到时候了么?”
李如很是无法理喻道:“没想到第一个对我催婚的居然是你……”
黎子清笑起来:“那你呢,身边有没有喜欢的人?”
李如顿了一下,很干脆地说:“没有。”
黎子清惋惜道:“唉,其实高中那会儿就有人暗恋你来着,只是你总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
李如心下打了个突,很反常地追问:“谁?”
“就经常跑去看你打篮球的几个女生,咱们班班长的女朋友苏眉后来告诉我的,说有个女孩情书都写了好几封,愣是没敢拿给你。”
李如双肩缓缓塌下,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黎子清将他这一微妙反应尽收眼底,问:“你以为我要说谁?难道心里面已经有人选了?”
今晚有没有空
“在聊什么?”
偏厅门口身影一闪,季冰大步流星走进来,在黎子清身旁停下,伸手端起他喝剩的茶水一饮而尽,转个身坐进旁边的单人沙发椅。
黎子清冲爱人不自觉地翘起唇角:“你猜。”
“猜个屁。”季冰脱了西装外套,里头是衬衫马甲,为了照顾穿漂亮礼服裙的女士,室内暖气开得足,他边挽袖口边道:“你们俩有什么好聊的,别是大眼瞪小眼地坐了半天。”
俩人挨得很近,黎子清伸手没好气地朝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季冰正拎壶添茶,被拍得抖了一下,茶水飞溅而出,他啧了一声说:“你也不怕烫到我。”
黎子清没他脸皮厚,低声提醒:“李如还在,你注意点影响。”
“……”李如见怪不怪地扭脸看向别处,心道:你俩随意,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季冰斟好茶,搭起二郎腿朝后靠向椅背,一派闲适姿态,徐徐抬眸睨向对面:“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好兄弟重归于好,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李如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真打算跟我从此绝交。”
季冰抿了口茶:“那你还来?”
李如耸肩:“我爸非逼着我来的,你当我想?”
季冰轻嗤:“大门就在那边,慢走不送。”
黎子清忍无可忍,用力咳嗽一声:“你们俩打住,说回正事。”
季冰抬眉,神色悠然:“什么正事?”
黎子清兴致勃勃:“我们刚刚在聊——”
“——聊你们家今天来的客人真多,后花园都快站不下了。”李如信口胡诌岔开话题,抬起腕表看了看,作势要起身开溜:“我爸接个电话接那么久,估计是迷路了,我得出去找找。”
“先等等。”季冰叫住他,抬了抬下巴:“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说。”
李如不露声色地瞥了黎子清一眼,对方瞬间领悟,笑着否认:“别看我,他要说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没有提前商量好了打配合的意思。”
李如这才又看回季冰,问:“什么事?”
季冰没跟他卖关子,指腹摩挲着骨瓷杯沿,简明扼要道:“有人正在暗中收购鸿泰集团散股的事,你知道吗?”
从李如蓦地一怔的表情看,他显然是不知情的,鸿泰集团是他爸一手创办的,从白手起家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实属不易。按理说到了李满国这个年岁,操心培养继承人的事早该提上日程,可几年前李如毕业回国后,李满国直接拨了一笔启动资金让他拿去创业,外人都羡慕他富二代的身份,有个出手如此阔绰的父亲,但从那件事上李如就看出来了,李满国大概从未有过让他进鸿泰协助打理自家公司的念头。而身为李满国名义上的独生子,李如在鸿泰集团的持股比例少得可怜,甚至不及一些手握原始股的高管骨干,更遑论能在董事局占据一席之位。
多的话根本无需季冰继续往下展开,李如又不傻,将脑子里已知的看似互不相干的若干信息快速一串,那个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真相已经缓缓浮出水面,像虚空中射来一枚子弹穿胸而过,那种巨大的震惊与随之而来的痛苦,远比儿时李满国揍他时落在身上的巴掌要疼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