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抬眸,短促地牵了下嘴角,道:“我妈刚住进疗养院那会儿,我一周会去探望个四五次,后来连她都觉得烦,我就减少了频率,一周两次。但有时候下了班是真的没地方可去,更不想回家。明明是从小到大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在我眼里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甚至有种感觉,总有一天它将彻底离我而去,而我所能做的,除了接受,好像别无他法。”
“命运就像一个顽童,”虞杞川语调和缓地说:“总是喜欢不讲道理地从人们身边拿走一些东西。”
李如以手支颐侧过头看着他,眸光微烁:“所以呢,它从你身边拿走了什么?”
虞杞川神情淡淡的,窥不出丝毫端倪:“我的事以后再说,如果你想了解的话。”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想让他继续追问,虞杞川紧接着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看你跟李燚现在的兄弟感情,处得还挺融洽。”
李如沉默片刻,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我曾经养过一只小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是我陪我妈一起去乡下写生时,遇见一户村民家的狗下了窝小崽儿,其中有只小花狗,四爪踏雪,虎头虎脑,特别活泼好动,两只眼睛像黑玻璃珠子一样,又圆又亮。”
李如这样形容,惹来虞杞川盯着他那双圆而莹润的杏眼看了看,在其有所察觉之前,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哦对了,我妈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画画,她曾经梦想给自己的作品办个小型画展,但老实讲,以我妈的水平,恐怕有点异想天开。”
他漫无目的想到哪儿说哪儿,虞杞川静静听着,并不轻易打断或插话,只是眼底神色伴随着李如的情绪起伏偶有变幻。
“那只小狗被我装进纸箱带回家,交给保姆帮忙照顾,不出俩月,就已经膘肥体胖。我那会儿上高一,你也知道一中的作息,高一新生就开始要上晚自习,所以只能周末挤出时间陪它玩,保姆偶尔也会牵它出去遛,其余时间都在院子里。”
“后来有天放学回家,保姆告诉我说小狗丢了,可能是她打开院子后门忘了关,小狗偷偷跑出去,等发现时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我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因为是跟我妈一起抱回来的小狗,所以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李燚陪我在家附近找了很久,看起来比我还着急,但其实从保姆告诉我说狗丢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李燚放走的。我也知道,家里的保姆阿姨经常让他饿肚子,李燚被他妈丢在我家的时候大概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总也吃不饱,所以会记恨那只小狗,希望它消失。”
虞杞川微微蹙起了眉。
“他毕竟年纪小,不太会撒谎,越想努力掩饰,反而越会露出马脚。但我没办法责怪他,因为一直以来保姆对他的态度,我看在眼里,也只是看在眼里。他被亲妈抛弃,待在我们家活得谨小慎微,我内心深处觉得他可怜,但只要一想起我妈……”
他讲到到这里终于无法继续,低头静默许久,抬眼看着虞杞川一字一句认真地问:“你说,我是不是……挺坏的?”
虞杞川一时哑然,他不是没有开解人的经验,相反,当了这些年的老师,他见过不少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学生,但面对他们和面对李如,终究不一样,他没办法使自己完完全全置身事外地去冷静分析。
他不说话,李如也不再问,一手撑着脑袋,偏头瞥向远处舞池里的人影幢幢,浮光从脸上掠过,映出渐而失焦的瞳眸。
虞杞川直觉他已经有些醉了,但明明才喝了一杯,可能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酒量也会跟着变差。
于是问道:“你要不要回家?”
李如放下胳膊,想也不想地摇摇头道:“回去干吗,家里冷清得很,除了保姆再没别人,哪有这里热闹。”
“去我那儿吧。”虞杞川接道,语气坦荡得不行,却又裹着诱哄。
李如定睛,表情倏而变得古怪,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心怀不轨的大尾巴狼,抿了下唇道:“去你那儿……干吗?”
虞杞川故意学他拖着调子反问:“你想……干吗?”
李如心跳漏了半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想你个——”
但对着近在咫尺这张带笑的俊脸,他忍了几忍还是把脏话咽了回去,硬邦邦丢来俩字:“不去。”
虞杞川思考须臾,道:“你那会儿不是说,如果今晚我被搭讪的比较多,你就答应和我试试么?截至目前,跟我搭讪的人,一个,而你,零个,谁输谁赢,已经很分明了吧?”
“不是,”李如要被他气笑了:“有你这样算的吗?”
“怎么,不对吗?”虞杞川谆谆教诲:“那也是你游戏规则没事先讲清楚,吃一堑长一智,记着下次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李如都快佩服死他了:“谁要跟你有下次?”
“那就这次。”虞杞川步步为营:“你愿赌服输。”
李如:“我他——”
虞杞川:“当着老师的面,不准说脏话。”
李如深呼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骂出声:“滚。”
【??作者有话说】
虞老师:我1你0,够清楚吗?
虞杞川——狗塑老婆第一人
窥探对方的生活
俩人都沾了酒,回程就叫了代驾,虞杞川直接给司机报了复兴路华盛景苑的地址,李如上了车就抱臂将头歪向车窗的一侧阖眼假寐,闻言也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