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当时被保姆捉弄,几个女仆也是为了逗小少爷开心,给他化了一个妆,用艳丽的口红在他嘴唇上涂抹。
谢鹤年在书房里跟几个董事开会,门开了一道小缝隙,谢衍从门外鬼鬼祟祟地钻进来,脸上挂着孩童才有的纯真无邪,他慢吞吞悄无声息地爬到谢鹤年桌前。
“爸爸,你看。”他做了一个鬼脸,舌头往嘴巴外面吐着,下一句“这样你有没有开心一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触及到谢鹤年厌恶抵触的眼神。
他给了谢衍一巴掌,让他滚出去。
当晚谢鹤年和他妈妈产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吵,谢鹤年说道:“他那个样子哪有一点男孩样,娘里娘气,还有我都跟你说过,我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让他不要来书房烦我,你看他今天干了什么?他在一场重要的董事会上,画成那个样子出现在视频里,是想让我跟着他一起出丑吗?”
谢衍印象里母亲一直是很温柔的角色,就能喂他喝药都是哄着他,在他能够记忆以来,母亲就贯穿了他所有的记忆,不可取代。
那次她也是拼命地维护他,说话的调子温婉且坚定,最后告诉谢鹤年,“你不该这样评价你的儿子。”
谢衍哭着从房里跑出来,小恐龙拖鞋都忘记穿,光着脚丫跑到谢鹤年面前,“你不要凶妈妈呜呜呜,爸爸我再也不那样了,妈妈跟我说过,让我不要去书房的,是我不懂事,你不要再凶妈妈,是我的错,呜呜呜呜你不要凶妈妈……”
谢鹤年冷漠的视线扫向他,他五官线条出挑流畅,不说话的时候总给让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谢衍被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盯着,整个人都在抖,他害怕谢鹤年的手掌又跟在书房那次一样,朝他毫不留情重重落下。
他决定做一个乖小孩。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学习各种知识,竞赛,分数,礼仪,股票身上,十二岁的时候他已经懂得很多东西,自己的书房里是各种竞赛的奖杯,学科竞赛,马术竞赛,剑术竞赛……
每天规律且又刻板地活着,也只为了得到谢鹤年的一句评价。
他那时以为很多小孩都是跟他一样,父亲都是这样严厉不近人情,直到在十二岁的生日,他出差没能回来,可事后却查明他去了另一个地方,为别人家的小孩庆生。
谢鹤年回来后,他母亲跟他大吵一架,眼睛通红地朝谢鹤年狠狠甩了一巴掌,谢鹤年被打得偏了头,却没有说什么,在问他是不是跟另一个女人待在一起时,他冷淡的眼眸不以为意,“是。”
那是谢衍第一次知道出轨这个词语。
也是他第一次从母亲嘴里得知,谢鹤年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不喜欢是她的孩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是这样,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对的。
谢衍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只会抱着谢鹤年小腿,仰着一双蓄积泪泡的眼睛,可怜巴巴地仰视谢鹤年,苦苦哀求他不要凶他妈妈。
他已经有一米六三的个子,可以将孱弱的母亲搂在怀里,给她支撑给予安慰。
谢衍将母亲搀扶着回房间,在进门的最后一刻回头,寡冷的视线投向谢鹤年,阴郁地望着那个总是俯瞰别人的伟岸父亲。
谢鹤年不仅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玩味,他似乎一直在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试验,切除掉他对父爱的廉价幻想,用冷暴力逼迫他学习各种知识,将感情优先地摒除在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完完全全地将谢衍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拭目以待地想看小野兽是怎么成长起来。
于是后来在温静秋去世之后,他将十六岁的温然带到家里,静观其变,作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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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然被谢鹤年安排在国际附中读书,中学部旁边就是高中部,挨得极近。
司机送两人上下车不过就是顺路的事情,可是谢衍偏偏不让,他身上的西装校服将他显得万分矜贵,胸膛右侧的校徽下写着班级和名字。
他刚上车,姿态悠闲地双腿交迭坐在后座,右手微蜷抵着脸情绪很淡地望着另一边车窗。
车门倏地打开,司机站在外面,手边上还跟着一个头发乖顺,低眉顺眼的初中生。
温然身上的校服穿的很别扭,偷偷地用手扯着衣服下摆,模样局促不安,带着一股别扭,有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干什么?”谢衍冰冷开口。
“少爷,您要不载他一程,先生昨天特地跟我下了吩咐,而且他脚跟都磨烂了。”
“关我什么事。”谢衍不愿再看神态懦弱的温然,漆黑的眼睛里戾气一扫,眉间簇起稍显不耐,没什么起伏的声调却让人心里一惊,“还不走?”
司机看着孤零零不知所措的温然,心里叹了一口气,听从吩咐上车。
温然听到车发动的声音,再次抬起脑袋时,车已经开走了,慢慢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背影,很快就连影子也不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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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回来,谢衍坐在沙发上看书,是关于生物基因链的,其中提到基因的遗传性,看到关于这部分,谢衍不可避免地想起温然。
既然他的母亲都是这么卑劣,那么他必定也会不可避免的这样。
他正想着,心下翻腾起一股作呕的情绪,手里的书翻过一页,“阿姨,帮我倒杯水。”
几分钟过后,一杯温水伸至他面前,谢衍头也不抬地接过,可指尖触碰的肌肤却格外细腻光滑,停留一秒察觉到不对劲后抬起头。
温然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鬓边的头发被打湿成一绺,眼睛清凌凌漂浮着光,脸颊两侧红彤彤的,想必是放学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