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了一层厚厚的梦席思,跟乌野睡惯的硬邦邦的木板床完全不一样,蓬松柔软得像躺在厚实的云层之上,散发着淡淡的高档洗涤剂的馨香。
乌野没由来地想起童话书上的豌豆公主那张叠了十二层床垫的床。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江离的床肯定比她的软得多多了,即使是到了成年,他也依然没有改变过这个想法,毕竟,在他心里,江离就是豌豆王子。
深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
江离抱着海豚玩偶挤在乌野身边。
小孩子入睡总是很快,不久,乌野身旁就传来了均匀规律的呼吸声。
江离睡相很不好,东倒西歪,夜乌野醒来,发现他就像个无尾熊一样牢牢地黏趴在自己身上,海豚小玩偶早就被他踢到床下去了。
秋老虎还没走,气温热得吓人,江母怕江离吹多空调会感冒,所以屋子里只有两扇风扇在呼啦呼啦地转。
靠床是一个大飘窗,外头有一棵刚种下没多久的香樟树苗,淡黄色的圆月恰好立在纤弱的树梢头。
窗帘没有放下,微弱的光透过窗照在两人身上,乌野一低头就看见正酣睡着的江离。他睡熟的脸蛋红扑扑的,压在乌野的手臂上,被子早就不知道被他踢到哪里去了,上半身的睡衣也被撩起来,露出的一截皎白的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乌野怕他着凉感冒了,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又扯过被子盖在他腹部。
静静地看了一会,他想起自己那个一岁的弟弟,小小一团的,总是抱着一个小兔子玩偶睡觉。在妈妈和爸爸还没离婚的那会儿,乌野喜欢趴在他弟弟的婴儿床边,偷偷比划着他小小的脚丫子,还没有他半个手掌一般大,脚指头那么那么小,好像珍珠一样。
不知道他现在在妈妈身边有没有长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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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野捉了满罐子的七星瓢虫去找江离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在阳台上和另一位少年谈话。
那个少年和江离一般高,眼睛很黑,眼尾往上挑,看人时那对黑黢黢的瞳孔微微吊着。
乌野知道他叫秦泽,和江离关系很好。
秦泽每到周末都会到江离家里。
他一来,有时候江离就顾不上乌野了。
乌野经常就是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谈论各种他从来没听过的东西,比如卡丁车,钢琴考级。
有时候,秦泽还会当着乌野的面,小声地和江离咬耳朵,眯着眼睛窃笑。
他其实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秦泽并不喜欢自己。
他能理解,毕竟原本是两个人的友谊,被他这个外来者横插一脚,换作是他自己,他也不会给好脸色。
其实乌野从没想过去霸占江离,他只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江家楼顶有个大游泳池,天气晴朗的时候江离就会带着他们一起到那里玩。
阳光从玻璃房顶上透射下来,在水面撒了一把碎金。江离和秦泽就像两条灵活的小白鱼,沉沉浮浮地翻腾着。金毛皮皮也吭哧吭哧地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后头。
江离游累了,趴到水池边,撩起泳镜,朝着坐在岸上的乌野喊:“阿野,你怎么干站在那里呀!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乌野神情局促,低头看着他,“我不会游泳。”
“我教你呀!”江离双手放松地交叉撑在水池的砖边上,乌泱泱的眉毛还在滴水,眼睛仿佛也被蔚蓝的池水洗过,清亮亮的。
乌野正想点头,秦泽从水池的另一边游过来了。
“怎么不继续了?”他挨着江离,抬手抹了把脸。
“我让阿野也下来和我们一起!”江离说。
“别吧,”秦泽拧眉,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岸上的那人,“我跟他又不熟,有什么好玩的。”他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脚这么黑,下水把池都弄脏了。”
虽然他是有意压低音量,但是旁边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阿泽,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江离虽然年纪小,但是家教良好,他没想到秦泽会当着别人的话说出这样的话,他快速地看了乌野一眼,为他辩护道,“阿野这是被太阳晒的!他很爱干净的,你不许乱说!”
他和乌野睡在一起的时候,抱着乌野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木皂香。
秦泽没料到一向和自己要好的江离此刻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鬼而凶他。
他瞠着眼,大张着嘴,委屈道“你,你干嘛呀”
江离正要好好教育秦泽一顿,余光里却看见乌野转身走了,他急忙叫住他,“阿野,你去哪!”
乌野背对着他,用听得不太清的声音说:“突然想起来,爸爸的衣服还没洗完。”他说完就匆匆走了。
“都怪你!”江离有点沮丧,瞪了旁边的秦泽一眼,“你干嘛说人家啊!”
“我怎么了嘛!实话实说而已!”秦泽不服气,梗着脖子,“他整天都在弄那些花花草草泥巴什么的,又长得这么黑,我哪知道他爱不爱干净呀!”
“反正!以后你不可以对我的好朋友说这么不礼貌的话!”
“你还和他成朋友了?”秦泽吃惊,“什么呀!搞什么!就他?”
江离看着他这个样子莫名来气,好像在对方眼里,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大力地拍上秦泽的头,“你再说下去,我就和你绝交!”
绝交这个词,自从被江离从同班同学里学来之后,觉得十分之霸气,就经常挂在嘴边。每当秦泽做了什么事惹他不痛快后,就拿出来威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