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安是谁”沈明琦没说自己与沈随安的关系,装作不清楚的样子试探。
“什么,你不知道吗!”身边的人顿时激动起来,拍着桌子就开始絮叨,“那可是庆国公府的二小姐啊!是陛下都偏宠的才女!”
年纪不大的小子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对她二姐的夸耀,末了,陆湫摸摸鼻子,脸似乎有点泛红,腼腆地笑了笑,声音变得小了些:
“……其实,她是我的心上人。”
“我好喜欢她呀。”
原来是姐姐的追随者。沈明琦嚼着口中的肉,不知道该不该给二姐写一封信,提一下这件事……但还是等回到王城了再说吧。
她知道自家二姐招人喜欢,心悦她的男子排成长队能从庆国公府一直排到城外。可陆湫现在的身份是士兵,沈明琦不需要替他去考虑那些小情小爱,只希望他能够尽忠尽责。
是冷夜。
剧烈的喘息与狂跳的心脏让沈明琦耳边似乎响起嗡鸣。一支箭矢从耳边划过,穿透摇晃的火焰,刺进沈明琦身旁将士的头颅。原本的四人的小队一瞬间减员至三人。
“不能这样下去了——”身旁的陆湫顾不上伪装,对着沈明琦大喊,“找到防守薄弱的地方,杀出去——!!”
长夜无光,刀剑无眼。
或许是人本就不愿意回想那些令人痛苦的经历,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沈明琦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突破重围的。但她知道,当她的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漏网的敌兵时,当那柄带着寒光的刀刃直冲她的身体时,是陆湫挡在了她面前。
沈明琦很冷静。
即使是面对别人的死亡,即使是面对自己的末路,她也可以保持着绝对的镇定。
陆湫和其他的将士一样,是为了保护她,只有她才能做到一切。但陆湫和其他人又不一样,陆湫没有立刻死亡,即使小腹被刺中,但他还有希望活下来。
要走,要带他走。
感谢上天的垂怜。她们赌对了方向,抢了一匹马。沈明琦手在抖,但一刻也不敢停歇,可被她捆在背后的陆湫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知,居然一直在努力开口说话。
“沈、唔……咳咳……沈明琦……你知道吗……”陆湫在这种时候,语气居然还带着笑意,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像是午后跟她的闲谈,“你真的……有点像、像她……像沈随安……”
“闭嘴。”沈明琦骂他,可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冷汗。
“我是、是要死了吗……”陆湫懵懂地问,却又像是感慨,“我不想……不想死啊……”
“蠢货,你不说话就不会死——”她几乎要听不清他的话了,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冷风凛冽,几乎要隔开她的皮肤。
“你身上、也有一点,咳……和她一样的味道……好喜欢……”
陆湫似乎是眷恋地,小幅度地往她身上蹭了蹭。
“沈明琦……你知道吗……我心悦她,可是、我还没……还没说出口……”
“我想……”
“我想见她……”
口中的血腥味与眼角划过的泪珠被沈明琦忽略,她目光如炬,坚定地、一刻不停地前进。直到天空已然微微泛白,那漫长而惨烈的黑夜终于到了尽头,而一直到满身是血污的二人也成功与军队会和,陆湫被送往军医的帐篷。
帐中,除却军医与陆湫,只有沈明琦。她是在紧急通知完战况跟细作的名字后才来到这里,还自作主张,要求军医们瞒下陆湫是个男子的事实。刺鼻的血腥气让沈明琦想要作呕,可她清楚,那些死去的人,与此刻还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陆湫,才更加痛苦。
小少年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只小鸟形状的陶瓷哨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阎罗的衣角。泪水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刻从眼角滚落,陆湫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在这种时候,还痛苦地重复着沈随安的名字,掺杂着低声的呜咽,不出太久,那呜咽就变成了细碎的呼吸。
沈明琦望着陆湫——她能做的不多,她不希望姐姐因为这件事情而为难。可如果陆湫熬过去了这次劫难,如果只是见一面,只是看一眼而已……
这个渺小的、卑微到可怜的愿望,她可以为陆湫实现。
“你确定这样能好看”
“信我,湫哥,”陆椿的手在陆湫脸上抹来抹去,都涂了好几层了,还是没结束,“没有女子会喜欢深肤色的男子,大家都喜欢白的,那沈二小姐也不能免俗。不然,她之前怎么娶了顾家公子那种皮肤白得快能反光的男子呢”
“……好吧。”
虽然不喜欢脸上与脖子上被敷厚厚的粉的感觉,但陆湫还是勉强忍耐了下来。毕竟是他过来请自己弟弟帮忙上妆的,求人也要有点态度,不能随随便便表现出嫌弃。
而且……陆椿说的也是事实。
他这种肤色,这种外表,还有这双布满了薄茧的双手……会不会确实不招人喜欢啊。陆湫有些纠结,掀开衣摆,摸了摸肚子上狰狞的伤痕。
陆湫身上的伤疤很多,但肚子上这个是最显眼,也是最难消除的。虽然在外面可以用衣服遮盖,但如果被发现他的皮肤不像其他男子那样光滑细腻,是不是也会遭人嫌弃唔……好像跟沈随安走到这一步还很远……
“湫哥,”陆椿眼神透露着无语,“哪个世家公子会随便掀开衣服揉肚子啊,能不能矜持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陆湫敷衍地答应着,慢吞吞放下手。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粗糙的生活习惯了。要是稍微注意一下,是不是也不会把皮肤弄成这个样子。陆湫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如果因此被沈随安讨厌,他是真的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