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是沈随安。”陆元枫重复了一遍。
“她来提亲了。”
“说要娶你。”
晕乎乎的。
陆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陆椿紧急收拾了仪表,换了衣服还梳了头发,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着自家姐姐跟弟弟走到正院的。
原本宽敞的正院中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箱子,都堆了一面墙,还有一些装不进箱子里的、被红布盖着的东西。
而在他赶到的时候,那个朝思暮想了许久许久的人恰好从会客厅迈出。她身后跟着几名仆役,还有陆守一和武氏。陆守一手中拿着一张纸,陆湫甚至不敢去想那是什么。
他就这样呆立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沈随安同他的母父行礼,看着对方朝他走来。
沈随安今日身着正装,不像平日那般随意温和了,连发髻都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极其文雅,但又带着些凌厉,连一张讨喜的笑面都似有深意
可在与陆湫对上视线时,沈随安眼中的防备与挑剔顷刻融化,只剩下纯粹的,令人上瘾的欢喜。
迎着陆湫略显傻气的视线,沈随安走上前。
“这是哭了”她倾下身,注意到了少年有些泛红的眼眶,碍着周围都是陆家人忍住了没去捏陆湫的脸,笑着说,“放心,我没反悔。”
“我说过会来接你的。”
“陆湫,愿意嫁给我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抚了。
一切的不安都化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根本不想忍耐,也不会去管对方之前故意瞒着他的那点心思,只是做了当下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哪怕陆家人都在看着,哪怕现在这个时机或许不太合适——
陆湫紧紧地、用力地抱了她满怀。
“……嗯。”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闷闷的鼻音。
愿意
他可以成为她的夫郎了。
如果不是沈随安提醒,陆湫真想这么一直抱着她不松开。但奈何这里还是陆家,不管再怎么随便,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出嫁前跟对方卿卿我我,所以沈随安没让他抱太久。
“……好好收拾,到时候高兴点,”沈随安笑他,“哭着出嫁可不怎么好看。”
“嗯!”陆湫点点头,仰着脸望她,明明眼底还有水光,嘴角已经笑起来了,只是嗓音还哑,听着怪可怜,“我一定用心准备……!”
“行,那今日便到此了,沈随安冲他眨眨眼“记得看我写的婚书。”
“好!”陆湫应着,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她走远。
临别时,沈随安留下了一个老公公,说是来帮他待嫁的自己人,叫他有任何事都同公公商量。老公公姓卫,估摸着跟陆湫爷爷一般年纪,身子骨倒是硬朗,面相看着慈祥的很,做事也利落。沈随安不放心陆家,更不放心那武氏,怕出意外,索性让沈家这边来全权安排,也遏制了陆家想卖个情分的想法。
只是,陆湫稍微有些受不住卫公公这张嘴。这老公公简直会说话得要命,噙着笑把他当亲孙子一样,一口一个新夫新郎,还总说陆湫有福,肯定是沈二小姐喜欢紧了他,才会不放心旁的人,安排卫公公过来帮忙的。
活这么久,陆湫从没碰见过嘴这么甜,还这么会夸他的人,不如说,从小到大,他其实都不曾听过几句夸赞,所以每次那卫公公一开口,他都被夸得脸红。因为这卫公公的每一句话都在证明他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真的可以嫁给沈随安了。
他好高兴。
是连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高兴。
实不相瞒,在提亲当天,陆湫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起房门,在床上胡乱打了十来个滚,把自己头发滚得一团乱,身子彻底滚累了,才勉强消耗掉那一点过分溢出的精力。
他握住了与沈随安的缘分。
等再过些时日……沈随安,就是他的妻主了。
“嘿嘿……”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竭,从床榻上抬起脑袋的陆湫傻笑着,摸出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小鸟哨子,捏在手中看,边看边忍不住欢喜。
曾经的自己如果知道他将会真的嫁给沈随安,嫁给在他生命中留下一道光彩的那位神仙姐姐,应该也会高兴得要命吧。那是他年少时候唯一的愿望,他本以为,本以为这份愿望是幻梦,永远不会实现……但现在,他的梦成真了。
好像这世界上,再无别的事情值得他期待了。
他看了那封婚书。
其实陆湫上学堂时没怎么好好读书,文化水平只能说是勉强认字,叫他提笔写点什么,是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的。那上面有些文绉绉的词,陆湫看不明白就叫姐姐讲给他听,他记下来,准备等以后问问逸欢姐姐,是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他其实也能看懂那么一两句。
沈随安写下了“此生不负”。
他不知道沈随安是用怎样的心情与神态写下的这几个字。沈随安字好看,潇洒得很,他听说过旁人对沈随安的评价,说她的字水肉石骨,柔中带刚。说她为人也如此,看似随遇而为,实则自有坚持。
那么,他也会如此——不,即使逸欢姐姐不曾这样许诺,他也依然,依然会做到的。
对她忠贞不渝,一往情深。
此生不负。
陆湫去找了自己的爹爹江念。
江念偏居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他性子怯懦温婉,从不主动出来打搅旁人,想避开同武氏的争端,只能龟缩起来,尽量少出去碰霉头。
最开始的时候,父子俩是住在一处的,不过后来陆湫被从军营扔回来,武氏看他不顺眼觉得他翅膀硬了,便给陆湫扔到了个更为偏僻的院子,挨着祠堂,方便罚他,还让他远离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