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城真不是禅院家收养的孩子,这种事显而易见,毕竟这家伙娇气得要命,那种充满烂橘子的家族可培养不出这么可爱的女孩。
至于其他方面,禅城真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普通,可是没有谁规定两个人相恋就要彼此把秘密都抖落得一干二净。
五条悟还知道这女孩压根不像她向大多数人展现出来的那样温顺可亲,这种事任谁都看得出来,包括杰和硝子……只有傻乎乎的歌姬才会觉得小真是打心底地善解人意。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和她贴在一起的时候,五条悟知道那份喜欢并不作假。只要那份喜欢并不虚假,那样就够了。
因为这份喜欢足以将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剩下来的事全部交给他便好,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有多少麻烦,带着墨镜的天使猫咪都会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
就像他曾经向小真保证过的那般,‘五条悟是最强的’!
可是第一个放手的却是禅城真,夜蛾正道说,来替她办理转学的是加茂家的人。
五条悟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前段时间还天下第一好,转眼间禅城真便一言不发逃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家里人强迫她了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电话里明显是说不通了,为什么不肯再见一面呢?
要他这么轻易接受自己被甩,轻飘飘一句‘别再接我的电话’就被打发,这种经历放在五条悟空白的感情史里也绝对是奇耻大辱!
猫咪的行动力很强,猫咪找遍了京都校和禅城宅,猫咪终于在加茂宅遇到了禅城真。
他想要知道她的真实态度是怎么样的。
“你已经去过我的家了吗?”
这女孩都不肯抬头看看他,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好似这种统一制式的古瓷杯是个什么珍奇的物件。
“你不在,我直接走了。”
禅城家的人态度很好,听说五条悟是禅城真的同学以后,也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
不过没有达到目的的五条悟甚至没有久留,既然禅城真不爱待在家里,那么他就没必要和这群人打好关系——他这时候才知道禅城真同他说过许多次‘回家’,其实一年也就真正回来了一次。
“这样啊,他们应该挺热情地招呼过你,但你真要顺了他们的意,相信这群人会很头疼。”
禅城真说:“我的家里人,是一群渴望成为了不起的烂橘子的烂橘子。我在烂橘子堆里长大,最终也不可避免要成为一个烂橘子了……”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五条悟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撼表情:“家里有烂橘子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成为烂橘子吗?”
“我想不应该吧,”禅城真说,“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烂橘子太多了。”
“这是一个烂透了的世界,新鲜橘子会变成烂橘子,烂橘子却不能变成新鲜橘子。只要活着一天,就要警惕就要警惕会不会成为烂橘子的养料……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就只能一起烂,相互比烂,变得比他们所有人更烂。”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只有和他们同流合污,做一个比他们还要烂的烂橘子,才不会担心有一天会被烂橘子感染。”
……为了不再担心被烂橘子伤害而选择成为烂橘子。
这话听起来尤其像一个悖论。
禅城真以为自己会被五条悟嘲笑,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带着说不出的、坚持和固执:“但你可以相信我,就算都交给我也没有问题,就像以前那样。”
“因为我是最强。”
“……因为你是最强。”
料到了五条悟下一句会说什么般,几乎是同一时刻,禅城真也跟着说出了这句话。
她说:“悟,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其他人的份量很轻,五条悟的份量很重。平衡板会向着五条悟倾斜过来,一些东西也会顺着惯性从高处咕噜咕噜朝着猫咪滚过来。
最开始是责任,最开始是义务,然后是烂橘子们增加的砝码,最后随着猫咪越来越重,天平越来越斜,就连烂橘子本身也跟着压了过来。直到最后最后,这些滚过来的东西迟早会比猫咪的自身还要重还要庞大。
猫咪是动物,猫咪不是气球,猫咪没有办法受不了这一切以后,剪断自己的线直接飞走。
所以哪怕小真不只想做自己的小真,也不可能任由自己依赖五条悟生活。
就算最开始只是承担着举手之劳就能办到的事物,可只要大家习惯让五条悟去包揽一切,总有一天会演化成大家都缩在家里开着香槟等待猫咪一个人去战斗。
每一个铲屎官都想象过自己的猫咪去上班打工挣钱,但是恐怕没有一个小跟班能心安理得躺在家里,让自己的小猫冒着危险去丛林里狩猎供养自己……那毕竟太卑鄙了,爱不应该使人负重。
只要她看到任何一个变强的机会,禅城真就无法心安理得地让五条悟保护弱小的自己。
哪怕不能继续和猫咪待在一起。
“从禅院家搬到加茂家,这里是我母亲这边的亲戚,你应该能猜出来我和他们达成什么默契了吧。”
禅城真又说,她放弃了原本那个话题:“不用再来找我了,悟,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你所做的这些呢,有意义吗?”
小真的眼睛是茶绿色的,带着一点盈盈的光,这是一种非常恬静的颜色,以至于眼睛的主人总像是含着许多欲语还休的深意。
她看了看五条悟,最终回答道:“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