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把一切都变得不值钱了,那些爱呀,恨呀,埋怨呀,执着呀,好像瞬间都变得那么廉价。
她那么执着地想要活下去,就是因为那女人曾经向她张开了怀抱——
她说:“要幸福呀,小真。”
于是小真连滚带爬都要回到那个虚假的幻觉里。
直到现在,禅城真才发现,她只有名字是「真」,其他的都假得可以。
笑容是假的,话语是假的,感情是假的,家庭是假的,所爱之人对她的期愿也是假的。
她有些想要回家了,回到和伙伴们的房子里去,喀耳刻绝对不会拒绝爱她,鹰之魔女还会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摩挲她的脸,但是这样做好像一个屈服于现实灰溜溜逃走的手下败将。
禅城真不愿意让自己不被爱的一面被堇、被小樱看到。
她们都需要她的爱……尽管禅城真知道她们也不会吝啬爱她,但是哪个保护人会不乐意让自己的被保护人永远只看到自己闪闪发光的一面呢?
所以禅城真只是买了一罐饮料,坐在花坛上一饮而尽。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或许情况也不算太糟糕,至少那女人没有留在禅城家,给她生上一个足球队的弟弟。
要是当年的禅城真得知自己有那么多备选,保不准就没有那么大的意志力从那漫长的实验中活下来。
况且得知了真相总比一辈子蒙在鼓里要强,毕竟还有斯忒诺说她爱着她呢,她没有太难过……她只是需要时间走出去罢了。
禅城真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一只猫。
是一只很漂亮的猫。
猫好,毛绒绒的非常大只非常漂亮,猫坏,拦在路上不让人走,问小真能不能养他。
禅城真那时候急着去下一站,摇了摇头说自己赶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多余的爱去养它,于是猫蓝色的眼睛就蒙上了灰蒙蒙的雾气,看起来非常可怜。
它又问,如果它不需要照顾也不需要多余的爱,小真可以养它吗?
猫围着人类的腿边打转,猫的话很多,猫问它能不能爱小真,但是小真却直接走掉了,一句话都没听,伤透了小猫的心。
她走了很远,终于走到目的地了,才发现自己不需要这么快到达目的地,其实可以把猫带着一起走。
但是猫毕竟是种活泼的动物,不可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她。
禅城真现在觉得猫是一只好猫,毕竟那样漂亮,人却不是一个好人,已经烂到要让猫讨厌了。
她把脸在手掌里埋得更深,然后听到有一个声音问道:
“在偷偷掉眼泪吗?禅城真。”
禅城真耸了耸鼻子,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体面:“不是禅城真,我现在叫做禅城假。”
【作者有话说】
猫当然不会原地等她啦,猫会跟着喜欢的人类的。
五条悟无比笃定地说:“你喝醉了。”
禅城真下意识想要反驳没有,但随即她审视了自己此刻的情态——
衣着还算得体,她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毕竟今天是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之日,美丽的修饰也算得上是表示对赴约之人的尊重。
但此刻禅城真却放任自己坐在花坛的边缘,毫无仪态可言地将脸埋在自己的手里,头发一定在猛烈的心理活动中被搓得乱糟糟了。比起娴静又优雅的淑女,此刻的她反倒像是潦倒失意被赴约对象半路甩掉的笨蛋。
五条悟又不是傻瓜,以前那么多次装作对她视而不见,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回走上来跟她搭话?
要是此刻抬起头去看他,禅城真不否定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无限趋近于一只落水的潦草小狗。
想到可能遭遇的嘲笑,她闷闷地说道:“没有。”
“每个喝醉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五条悟把禅城真旁边饮料罐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即便禅城真不抬头,她也知道自己被笼罩在这家伙的阴影之下了,六眼的话语里带着一点淡淡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记得你以前一定都不肯让酒精沾上你的脑袋的,哈、现在却在这里偷偷喝啤酒?”
“菠萝啤酒。”
禅城真心里恹恹的,但还是有问必答地回应。
她想说自己的发泄情绪的方法没有糟糕到喝了酒在街上耍酒疯的地步,否则在时钟塔的那段时间她早就该染上了酒瘾来解压。
事实上,禅城真瞻前顾后的理智有时候反倒让人可怕——自己为之努力的精神支柱是虚假的——任什么样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有资格放纵一下,但她还是牢牢记得自己在这个丑陋世界站住脚跟的真正资本。
聪明的头脑。
哪怕一场小酌造成的影响可以说微不足道,但禅城真也不能容忍半点可能让它变得迟钝的因素。
酒精会让她大脑某些敏感的位置失控、禅城真讨厌失控,失控有时候等同于意外,而意外又恰好意味着风险。
所以禅城真没有喝酒,她喝的不过是一些啤酒饮料。
她想告诉五条悟这款饮料完全是仿造风味的无醇啤酒,里面有果糖、有食用色素、有添加剂,但是完全没有丝毫酒精。
可话到嘴边,禅城真又忽而顿住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去质疑六眼的洞察力。
“菠萝啤酒也是啤酒。”
但五条悟仍旧这么说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是砂糖颗粒的质感。如果是他们俩曾经还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禅城真一定会伸出手臂去捧猫咪的脸蛋夸他甜美。
而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和他就这一点产生争论了,她只希望猫赶紧离开,让她自己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