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府隔过宣大总督周磐府,旁边就是威远候李思从的府邸,杭远山和周平都封了一等候,而威远候却是侯爵里的末等爵。李思从告老后进军事学院教书,被掌管人事调动的副校长傅冼封为军事学院名誉院长,时不时也对学院的各项事务指手画脚一下。
杭子茂的任职通知送到李思从手里的时候,老头简直抑郁到了骨子里。当年他还是个苦大兵,大字不识一个,是杭远山赏识他提拔他,带他出生入死,可以说若没有杭远山,压根不会有今日的威远候……和蓟辽总督李劭卿。
现在老上级变成了儿子的下级,老上级的儿子变成了自己的下级,李思从一根筋的脑子被打了个死结,无论如何也理不顺这破关系,更不知道是该拿上级的架子对杭子茂还是怎么着。要说这杭子茂也是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平安无事的时候也能倚老卖老当个长辈,可这不是自个儿子貌似干了些亏心事么,这个档口,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老脸来倚老卖老。
而且现在李劭卿远在辽东,写信不给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脑子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李思从接到消息的时候曾经打算亲自上辽东去清理门户,可杭远山特地来了一趟府上,让他老老实实教书,就当这事不知道。
现在杭远山也奔边关去了,兄弟你走就走了,问题是你也不给留下点只言片语指示一下,咱老李干军事还可以,搞政治根本抓瞎啊!
正思来想去呢,听说九公主来探望杭子茂,当即便决定去替儿子给公主请个罪,打定了这个主意后,老脸也不要了,捧一根长鞭,咚一声就跪在了杭府门前,还不许门房通报。
既然没人通报,九公主当然不知道外面跪了个请罪的廉颇,等与杭子茂聊完了才准备起驾回宫,出门就被吓了一大跳,门房说威远候已经跪了起码小半时辰,她看了看老李花白的头,深感自己一定折了好几年的阳寿。
老头见着九公主出来,一个头就磕到地上,声若洪钟:“罪臣李思从请文誉公主安!”
九公主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心口,紧走两步伸手去扶李思从:“威远候快快平身,本宫当不起!”
说来这李思从也是杭远山授课时的高频人物,年轻时脾气比李劭卿还暴烈,稍有不顺骂骂咧咧,心情不好骂骂咧咧,总之是一天到晚骂骂咧咧。而且还特别不服管教,当小兵时就顶撞偏将,当将军后更是连兵部尚书都敢骂。
这样一个人物如今跪在九公主面前,声泪俱下地请罪,可见九公主所遭受到的心理冲击得有多么激烈,为了不让自己折寿折的更多,她伸出手,一定要把李思从扶起来。
而李思从一定不要被她扶起来,他推开九公主的手,一低头:“小儿无知,干了蠢事,冲撞公主,所谓子不教父之过,罪臣今日来给公主请罪,要杀要剐,全凭公主处置。”
九公主又捂了一下心口:“威远候言重了!这件事与您并没有干系,您先起来,您起来我们好说话。”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九公主一向信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行为准则,从来不迁怒于人。况且现在李劭卿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她要真治了李思从的罪,岂不是活生生往她爹脸上扇耳光。
但是李思从异常固执,又把九公主给推开了:“殿下,罪臣所言都是心里话,殿下今日不降罪于臣,罪臣寝食难安。”
这可真是奇了,从来都是讨债的追着欠债的跑,从来没见过欠债的催着讨债的治罪,更造孽的是这桩官司压根就是李劭卿和杭子茂的,严格算来跟九公主和李思从谁都没关系!
杭子茂在一边看不下去,凑过来一起劝李思从:“李候先起来吧,您这样当街跪地,影响不太好。”
李思从道:“我那不肖子赶出了让我颜面扫地的事情,哪有脸管影响。”
九公主痛苦地一扶额:“本宫只是一个公主,并无实权,如何治你的罪?反倒是李候这样当街跪地,岂不是将本宫推往不仁不义之地?倘若言官得知,定然参我侮辱朝臣之罪。”
李思从涨红了脸:“哪个敢对公主不敬,罪臣第一个不饶他!”
九公主简直想一掌拍晕这个倔老头拖回去:“你先起来,你起来我们再好好说。”
李思从纹丝不动:“罪臣罪有应得,请殿下治罪。”
九公主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喝道:“治罪治罪治罪,我让你起来你都不听,我治你的罪你怎么会听,我看你根本就是蔑视本宫!难怪杭太师说你桀骜不驯难以管教,果然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