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宝根父子到梁老二家弄堂外的时候,里面正闹着呢。
昨天晚上梁书弗姐妹没有回来,家里的家务自然落到殷贵男身上。
她年轻时候靠女儿,中年后娶了媳妇进门靠媳妇,现在更是把两个孙女当丫鬟使唤,一时之间竟然不得方寸。
鸡刚叫,她就被梁传根踢下床,让她去喂鸡做早饭。
早饭没做好后面的猪又开始“呼噜呼噜”大叫,她甩了抹布一阵大骂,把梁勇喊起来打猪草烧猪食。
一顿折腾到早上七点多,木盆里一家的衣服还没洗,养的两只鸡满院子跑,拉了一地鸡屎,桌上就几碗烧焦了的稀饭。
梁传根正在骂她,殷贵男不敢回嘴,就骂起住院的孙秀芹和两个孙女。
“不就是说来几句嘴,竟然还要住院,当自己是地主家小姐不成?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那两个小的也是不懂事,没看到家里一堆活,又不是死了娘,竟跑去医院躲懒。”
“梁勇,你等下就去把人带回来。昨天你爹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你了,哪有闲钱给她挥霍?难道真要把我和你爹放油里炸出几两油才肯罢休?”
梁传根勉强咽下一口焦味稀饭,皱起眉。
“大勇,昨天医生不是说没危险了吗?那什么检查都是医生骗钱,而且咱们乡下人就没那么金贵,你看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不都是熬熬,或地里河边拔些草药煮点水吃吃就好了。”
他看梁勇不说话,心里有点奇怪,但继续道:“等你媳妇回来,让她在家休息一两天养养身体,这两天家里下的鸡蛋刚好给她补补。”
梁传根觉得自己的安排棒极了,谁家对儿媳妇这么好,一点头痛脑热就不上工?大儿子这下应该满足了吧。
梁勇还没开口,殷贵男一听,就不干了,“哟,这新媳妇坐月子也没这样的待遇,她孙秀芹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凭什么!”
“妈,大嫂病了,是要休息休息。”
梁有生见大哥脸色不好,朝着母亲努努嘴。
他这个大哥,虽然愚钝,却十分念旧情。现在自己开口给他说好话了,以后可得好好回报自己。
“爸,妈,咱们家真没钱了吗?”
梁勇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一会儿是妻子苍白的脸色,咬得满是齿痕的下唇;一会儿是父亲掏出来的五块钱,一会儿又是女儿手里那一叠钞票。
他舔了舔嘴唇,最后只问出这一句话。
“梁勇,难道爹娘还能骗你不成?家里一年到头那么多张口吃饭穿衣,哪里不要钱?这欠的钱才刚还完,你们一年赚几个子,心里没点数吗?”
殷贵男将筷子拍在桌上,“怎么?又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她昨天给小儿子拿钱的时候,难道给人看见了?
梁勇想了想,没有将大女儿的手里有钱的事说出来。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要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他老母亲肯定会冲去医院把钱抢回来,那秀芹怎么办?
那些钱,得先紧着秀芹的病。
梁勇第一次觉得他母亲说话有点刺耳,“没有人嚼舌根,中午下工了我想去医院看看秀芹,顺便给她们娘几个送些衣服脸盆之类的,小弟的车能不能借我用用?”
其实那辆自行车本就是用秀芹的陪嫁。
几年前,小弟要去隔壁镇上高中,母亲心疼小弟走路,刚好秀芹陪嫁的那辆自行车一直放着没怎么骑,母亲就出主意,说家里给他们十五块钱,自行车先给小弟用三年,方便上下学。
那十五块钱的“租借”费刚给秀芹不到两个月,母亲就病了一场,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和秀芹又把钱拿出来给母亲买药,给家里买粮食,而车子现在却变成了小弟的专属物件。
“什么!你还要去医院?”
殷贵男跳起来,“她孙秀芹得了什么重病要死了吗?你一个大男人贱不贱啊?为了个女人连活都不干了!不准去!除非将人给我带回来!”
“妈,秀芹病了,医生说她身体很虚弱。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说她。”
梁勇听母亲一直咒骂老婆,也有点生气,声音也就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