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高大的青年如同获得准许指令般动了起来,略显茫然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他克制自己的力度,感受着臂弯中与自己相比甚至可以用娇小来形容的身躯,转不过弯来的大脑终于认知到了一件事——他正在被柔软的事物保护。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你愿意倾诉,我会好好听着。”瑞安艰难地环抱着怀里尺寸不合的“大型玩偶”,轻拍他的后背,“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好不好?”
“……”
“我父亲的双眼是被深渊魔法所伤,我的左手也是。”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瑞安怀里传出来:“深渊魔法原本是指那些具有魔法天赋的深渊种所使用的魔法。不过,后来深渊教团使用了特殊手段,令他们的教徒也能够使用深渊魔法了。”
瑞安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关于深渊魔法的描述,这种魔法需要通过献祭血肉来构成魔法回路,理论上只有血肉畸变的深渊种才能使用,人类几乎无法完成这种程度的血肉献祭。
深渊教团的教徒不愧是一群疯子,竟然能研究出让人族使用深渊魔法的方法。
深渊魔法所造成的伤害,任何治愈魔法都无法起效,受伤之人只能漫长地等待伤口自愈,这个过程对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想到这,他摸了摸凯兰的后颈,带着点安抚意味。
凯兰从他怀里抬起头,专注地望着他,神情中有些孩子气,眼角还被蹭得红红的。
两人在台阶上坐下后,凯兰才继续说道:“那天,第三骑士团负责正面迎击来袭的深渊种,作战中突然出现了能使用深渊魔法的人。”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战场上——
突然出现的人竟然能够使用深渊魔法!凯兰迅速改变阵型,令周围骑士继续清剿深渊种,自己与科里一同迎上深渊教徒。
防御和守护,他一向做得很好——将魔素注入带有圣灵祝福的盾牌,在自己举盾抵挡深渊魔法、护住战友的同时,科里可以安全无忧地从后方射出蕴含强大威力的箭矢,他们两人无数次像这样默契配合、并肩作战。
原本这次也应该是这样的。
已不成人形的教徒在血肉翻涌中施放出深渊魔法的那一瞬,他被人从身后撞歪了重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手臂发麻,左手所持的盾牌也被对面呼啸而来的攻势击飞。紧接着射来一道深黑色的光束,倏地割穿了凯兰的左掌,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在他眼中一帧一帧播放完成。
科里在他身后举着盾,上前挡住继续向他袭来的黑色光束,高呼着骑士长受伤了,随后放下盾挽弓拉弦一气呵成,带着银辉的箭矢击中了正在施法的深渊教徒。
凯兰茫然地拖着受伤的左手,右手持剑回到战局中,在科里的带领下和其他骑士一起击退了其余的深渊种。
……作战圆满完成。
“我不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我打乱了原本的作战计划,也许是我没将指令传达到位,也许是我动作太慢……身为骑士长,我应该制定更周全的行动计划,而不是依靠虚无缥缈的默契。”
“幸好作战胜利,我没有害骑士们受伤,已经足够了。”
但心中的困惑始终得不到解答。
瑞安常常会注意到凯兰戴着手套的左手,竟然是被深渊魔法所伤。
凯兰顺从地被他脱下左手手套,超过两指宽的丑陋疤痕从大拇指根部起横向劈开整个手掌,每一道虬结的纹理都是深渊魔法残忍侵蚀血肉的具象化。
当时凯兰的手掌应该是被深渊魔法从中间割开,四指根部连带着上掌与下半部分手掌之间仅剩手背皮肤相连,因此手掌的疤痕较手背上的更宽。
【愚蠢的人类,常用自我斗争的方法来控制族群总数。】
“不是这样的,不要怀疑自己。”瑞安垂眸看着这道狰狞的伤痕,轻轻地用指腹摩挲。
瑞安不愿以恶意去揣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更何况此刻科里承受着感染的痛苦下落不明。但凯兰的自责和困惑也让他很心疼,甚至因克里斯汀夫人而对科里产生的那一点好感都降低了许多。
太过轻柔的抚摸激起一阵直入心神的痒意,凯兰想要躲开却又觉得自己已然无处可逃。
他只好逼自己张开颤抖的手指,露出掌心,红着耳朵任人施为。只有手背凸起的青筋,违背了主人的意志,展露出几分对敌时的凶悍。
此时牧师先生的神情,不禁令他想起一些记忆中的场景——克里斯汀夫人慈爱地摸着科里的头,忙得脚不沾地的母亲在离家前会特地捏捏凯娜的脸蛋……
也许正是因为他做得足够好,克里斯汀夫人会放心地让科里跟在他身后,母亲在捏过凯娜的脸蛋之后也只会给他一个大人式的告别眼神。
明明所有人都如此信任他,为什么还会不满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