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十秒钟的时间,唐斯彧就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了地上,但他的手还抱着玫瑰。
男人假意扶住唐斯彧的胳膊,用关切地语气说:“哎哟怎么了小彧,是不是低血糖犯了,来叔叔带你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
周围的人听见这番说辞,没看出来什么异常,继续走自己的路。
唐斯彧的意识消失得非常快速,他强撑着侧头看向男人,破旧帽檐底下的那半张脸跟警察给的通缉犯照片如出一辙。
“小彧?”男人又亲切地喊了一声,凑到唐斯彧耳朵边笑吟吟道,“跟叔叔回家,别让古城里的那个小姑娘担心。”
“闭上你的脏嘴,”唐斯彧闭了闭眼让呼吸平稳下来,但身体越来越沉重,他护着花束的那只手也用来支撑着地面,几片鲜艳的花瓣脱落下来,被一阵轻风吹散,他唇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本少爷,你命挺多啊。”
男人冷笑,“贱命就一条,多的是胆子,乖乖跟我走,否则我一定找到那姑娘,让她来陪你。”
唔,原来至今还不知道林鲸在哪里。
唐斯彧笑着缴械,安心闭上眼任凭麻药侵蚀,“随便处置。”
说完,唐斯彧彻底昏睡了过去。
男人一脚踢开花束,架在唐斯彧咯吱窝下面把他搀扶起来,这时一辆无牌的面包车疯狂按着喇叭冲到斑马线上,把四周路人吓得慌忙逃窜。
男人腾出手拉开车门,把唐斯彧塞上车。
面包车又加满油门,呼啸着使进大道左边的岔路里。
地上,玫瑰花被碾了个稀巴烂,唯余几片还尚完整的花瓣在半空中飘舞。
唐斯彧清醒过来的时候,背靠着一堆木箱坐在地上,双手被胶带缠住,由于昏睡太久,他缓缓睁开眼时,被顶上挂着盏摇来晃去的吊灯光线刺了一下。
这里看样子是个废弃的烂尾楼,四面墙壁只俢砌到一半,从楼上裂缝里渗透下来的水一滴一滴地落进他脚边的水滩里,掺着外边昆虫撕叫的声音,有些令人烦躁。
唐斯彧慢慢移动着视线,注意到对面的墙角里有一块已经腐烂发白的广告牌,隐约辨得清上面写有“腾达地产”四个字。
随便一扫,他就差不多了解了这里的情况,腾达地产烂尾楼,位于襄遥西郊一座青山下,当年因为工程部作假应付检查,被政府勒令停工,负责这个项目的老总被抓进去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这边离市区将近二十公里,位置太偏,又出了这晦气事儿,之后再没哪家公司敢再这边买地皮投资。
隔着半堵墙的外面,男人丢了薄薄一叠钱币给面包车师傅,“拿了钱就赶紧离开,敢走漏半点风声,就要多注意点你那刚出生不久的孙子了。”
面包车师傅模样年迈,腰背佝偻,一看就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接过钱就紧紧攥在手里,冲男人频频点头,“一定一定,我没有见过你,今天也没有来过这里,有警察问起我绝对咬死不说!”
听到此,墙内传来唐斯彧的笑声,“老人家,你需要钱就问我啊,十万,二十万,我一分不少地给你,跟他干这一票才赚千把块,太不值当了。”
面包车师傅捏钱的手一顿,悠悠歪头看了眼唐斯彧。
“闭嘴,我让你听他说话了?”
男人当即起了杀意,不过面包车师傅很有眼力见儿,在男人吼唐斯彧的空档,他揣着钱跑得飞快。
男人刚来襄遥不久,对这边不是特别熟悉,便没追,而是走进去,搬了张发霉的木凳放在唐斯彧面前,坐上去就拿出唐斯彧的手机,声音像含着沙土,浑厚嘶哑得很:“拜你所赐,这几天警察和混混都在找我,出不了城,害得我只能躲到这里来,我知道你是谁,请你来也只是想做个交易。”
借着灯光,唐斯彧打量一番男人的模样,施施然抬起左膝,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面,笑了笑:“你这是请?”
“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安全出城,”男人没回答,而是说着自己的话,“只要我能出去,我保证不会再回来找那小姑娘的麻烦。”
唐斯彧半睁着眼眸,摆出一副慵闲懒散的神态来,殷红的嘴唇轻启,重复着一句话:“你看到我的脸了?你看到我的脸了吗?”
男人表情一顿,眼神逐渐浑浊,盯住唐斯彧许久,突然笑了:“看来我忽略掉的东西太多了,那晚你也在?”
那个大雨滂沱、连空气都变得极致冰冷而残忍的雨夜,血腥气被一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连带这那一声声的“救救她”全部掩埋在时间的缝隙里。
他不止听到了“你看到我的脸了吗”这一句,还有看到我的脸的人都得死,你们警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捅死你我看你怎么救她,你死了我再把她杀了,见到我的全部要死,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警察,想抓我啊,爬起来抓呀
当然,那句“哥,我过来了,你就在前面路口等我吗”,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但那时他不知道这个声音就是林鲸的,直到第二天全网都是关于林鲸的新闻,他才知道在那场夜雨里,这个鲜亮骄傲的小明星经历了什么,后来她那小小瘦瘦的身体又承受了什么。
这一切从开端到结束,他都知道。
唐斯彧非常可惜地叹了口气,回答道:“不在,你也该庆幸我没在。”
“要不是那警察拦着,我怎么可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想想也是可笑,被我捅了那么多刀,居然还能坚持到援兵过来,救了那小姑娘,”男人晃晃手机,歪着嘴笑起来,“可惜那小姑娘是个名人,逃到哪里都能留下蛛丝马迹,这不我就顺着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