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大伯母就说她不爱说话,把她接过去之后,正好贺啸磊父母去世,没人照顾他,她就直接把人接过来,想有个同龄人陪着她说说话,性格开朗一些。
方夏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擦擦墓碑上冰冻落雪的照片,赵西延又开始巴拉:“哇塞!大伯母你好漂亮好温柔啊!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44。”方夏回答他。
是贺啸磊过去之后,大伯母带着他们俩一块去照相,照了合照之后,又给每个人都照一张,做个成长记录。
“竟然是四十四,看着像是才三十岁,特别温柔有风韵有气质,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您这样的阿姨。”
方夏说:“我前几天看见方家栋了,我妈说他也染病了,你那时候总和我说算了,让我放过他,以后只要他不故意杵到我面前,我会放过他了。”
“贺啸磊是不是来过了?他今年被法国的一个俱乐部挖过去了,我觉得他现在还挺厉害的,说不定真能踢出名堂来,等他哪天真拿大奖了,我过来给你报信,让你也高兴高兴。”
“我最近还好,没再跟我爸妈打架,不过周晶晶回来了,我掰折了她一条腿,没打听过后来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好是她自己的造化,也算是给我们报了仇了。”
“明天我就成年了,高中毕业证这回放假的时候已经发过了,我本来打算的是过完生日就去打工,然后从家里搬出来,但现在我要先上学,看看高考能考出什么,然后再考虑是继续上学还是去打工。”
“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给我托个梦,我都没有梦过你,我不怕鬼,你也别听贺啸磊说什么梦见你后我会特别想你特别伤心,他就是太坏了,故意这么说的,故意和我作对,梦不见你我才会更想你,才会更伤心难过。”
方夏交代完,想起来什么,对赵西延伸手,“你把装袄的盒子给我。”
赵西延也想起来了,掏出盒子打开,从棉袄兜里掏出修好的手表。
方夏接到手里,拎着链子在墓碑照片前晃一晃,照片中的人在温柔地笑,好像也对手表修好这件事感到愉快。
方夏说:“这是赵西延修好的,他真的特别厉害。”
赵西延心里开心到飞起,面上含蓄摆手:“没有大伯母,方夏夸张了,我也是看书学习之后才修好的。”
方夏觉得那也很厉害,手表的结构非常精巧,她觉得自己打开之后可能就合不上了,别说让她修好了。
“大伯母你吃完没有,雪下的有点大了,我担心回头车出不去山,先和赵西延一块走了,等下回我再来看你,到时候挣了钱,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初三就不来了,我不想和他们一块过来。”
方夏将摆到台子上的水果都收拾回袋子里,拎在手里和赵西延一块下山。
赵西延目瞪口呆。
非常小声问她:“东西还能带走吗?”
“为什么不带?”方夏特别真诚地反问他,“可能不合礼数,但是我不拿就会让管理墓地的人拿走吃掉,我花的钱,肯定要大伯母和我吃。”
方夏又说:“你也可以吃,你吃不吃?”
赵西延非常犹豫,他怕鬼,上贡的东西碰都不敢碰,别说让他吃了,但方夏问他了,他要不吃,就表现出他的害怕了,连她都不如。
赵西延强作镇定地点头,“嗯,吃!”
方夏敞开袋子接雪,雪花越飘越大,渐有鹅毛大雪的趋势,脚下厚厚一层,赵西延担心方夏会摔倒,拽住她胳膊,“你小心点。”
“嗯。”方夏没挣扎。
“赵西延。”方夏叫他一声。
赵西延“嗳”一声,“我在呢。”
“其实我以前不叫方夏这个名字。”
“叫什么?”
大雪无声落在山上,墓碑上,人身上,踏在脚下的积雪却是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嘎吱响声,“是我大伯母把我带走以后,说我怨念太重,给我换了方夏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什么都能放下,别小小年纪把自己活的太累。”
“我要是放过方家栋,她应该会满意的吧?”她轻声问。
“当然。”赵西延知道,方夏积了那么深的仇恨,一朝放下,心里极度不安稳,缓慢而坚定地点头,“你刚才不是说,大伯母一直希望你能放过方家栋,让自己活的更轻松一点。”
“嗯。”方夏轻一点头,“大伯母特别善良,跟菩萨一样。可惜我和贺啸磊都没学到,大伯母老说贺啸磊就是个草莽,要是搁以前,就是山上的土匪草寇。”
“说你呢?”
方夏扭头看他一眼,笑了,“江湖杀手。”
山上阴森冷寂的风雪从后颈吹过,赵西延冷飕飕打个颤,俊脸冻住了。
方夏噗嗤笑一声,脚底轻快地下山。
“方夏。”赵西延忽然叫她。
“嗯?”方夏扭头。
赵西延不知道从哪掏出个红包,“喏,压岁钱。”
“你给我什么压岁钱?”
“我成年了啊,已经是个大人了,你还是个孩子,哪有小孩子没有压岁钱的。”赵西延拿着红包在她额上轻拍一下,温笑着装进她兜里。
方夏被他这个笑容晃了下神,她没见赵西延笑得这么温柔过,春风化雨的温柔。
笑容只是一眨眼的事,赵西延很快就重新拽上她胳膊,带着她下山,“快走了,一会儿雪再大了,怕司机走了。”
方夏不想要赵西延的压岁钱,两人无亲无故,他也不是长辈,赵西延后脑勺好像长了窥视眼,她还没说,就听见他说:“该给你的,你就收下,有时候脸皮可以厚一点的,不然活着也太难了吧,不过呢,如果你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你可以喊我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