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沈灼华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那张新婚夜令她忐忑的面孔,顶替的身份被她忘去脑后。
她只是想,幸好还能再见到他。
只是想,他怎么骑着马,腿不疼吗。
这样想着,沈灼华拎起碍事的裙摆,几乎是朝闻憬跑着过去。
她什么都忘了,劫后余生,只跑着撞进闻憬怀里,又不敢用力,就显得有些怪异与尴尬。
闻憬原本也因她的动作怔了怔,见沈灼华急促地呼吸着,一向明亮精明的眼竟然有些红,就突觉,她被吓到了。
唇微微嗡动,闻憬的声音变得低而轻柔,“夫人。”
沈灼华低着头上前一步,抱住了闻憬。
闻憬摸了摸她凌乱的、沾着尘土的长发,“没事了。”
沈灼华很快就从莫名的情绪里出来,皱着眉上下打量闻憬,“你的腿没事吗?怎么还骑马,会更严重的。”
闻憬叹道:“不然救人还得坐马车来吗?”
沈灼华抿了抿唇,“叫别人来就好了。”
闻憬没有说话。
下一瞬,沈灼华感觉他抬了一下手,她下意识想躲,他却只是从她发间拿下一片枯叶。
闻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被掳走,我怎么有心思留在原地等。”
夜风好像真的很大,大到沈灼华的心被猛烈地吹动了。
闻憬垂眸看她,月色下的眉眼全然没了从前的冷淡倦累,更像是被月光映照的清泉,专注而温柔。
“有没有伤着?”
眼前的妻子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裙子脏了,手与脸也都是尘土,早晨梳得好好的发髻乱成一团,发饰全都不知掉去了何处。
可闻憬看着,冷寂了许久的心却出奇柔软。
还有一种陌生的,像被针扎进胸口一般的感觉。
沈灼华摇摇头,脱离危险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疼,低头一看,脖颈与手背上都有了些伤口,大概是滚落山坡时撞到的。
闻憬牵过她的手,拿出绢帕擦干净十指,“回去吧。”
沈灼华在隐隐的月光下认出来,那是她那日给闻憬的帕子。
一行人回了将军府,闻鸢搬救兵的动静闹得大,女眷们已都知道了,老太君亲自等在门口,见人都回来了才放心,连忙叫了大夫。
见闻憬是被沈灼华搀扶着走进来的,众人都有些吃惊,但谁也没敢问。
老太君不放心,让大家一起坐在大厅里,挨个让大夫检查。
许箐仪的脚伤得最重,掀开裙子才发现流了一脚的血,她忍着没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闻鸢身上也有些擦伤,她坚持自己涂点药就好了,陈敬明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可闻鸢与女眷们坐得近,他又不方便一直跟着,最后沉默地站去了门口。
沈灼华手背上的擦伤要严重一些,闻憬托过她的手,垂眸帮她上药。
沈灼华挣扎了一下,低声说:“我自己来吧,你的腿没事吗?”
“无碍。”闻憬道,“这么多人在,不至于让你单手上药。”
沈灼华咳嗽一声,“那可以叫大夫来,你也需要休息。”
闻憬来回折腾这一趟,唇色已有些发白,沈灼华不会忘记他身体里还带着毒。
“真的没事吗?”她又忍不住问。
闻憬看她一眼,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四婶陆媛眼泪汪汪地看着闻鸢,这时才道:“绥阳侯自己管教不好儿子,凭何拿咱们家的姑娘撒气?”
“哎呀,没事的娘。”闻鸢连忙安慰母亲,“这不是都回来了嘛?看看,您还不让我学武,关键时刻还不是轻功救我的命。”
陆媛打了她一下,“什么轻功救你的命,是你嫂嫂救你!”
闻鸢回来时就将沈灼华把她推下马车的事说了,陆媛听得又惊又怕,心中升起对沈灼华的感激。
她走到沈灼华面前,牵起她的另一只手,“好阿蓁,婶婶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沈灼华连忙想站起来说不用,但一只手还在闻憬手里,对方头也没抬,好像给她涂药是什么天大的事一般,她也便只好坐着。
看着陆媛,沈灼华猛然想起自己的娘,生死走了一遭,竟将家里的事忘了!
忙转头对闻憬说:“我出门原本是要回家的,有人来说我爹与别人起了冲突,却不知现在如何了。”
闻憬道:“已经叫阿不去办了,没什么大事,岳母也没事,服了药歇下了。”
沈灼华微怔,“夫君怎知……”
闻憬勾了一下唇,没说话。
沈灼华想起许箐仪的话,从前的闻憬无所不能。
她觉得,如今的闻憬似乎也一样。又或者说,是重新振作起来的闻憬,又与从前一样了。
不禁想到许箐仪说起的那些过去,沈灼华又觉得心里酸酸的,鼻尖与眼眶也跟着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