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秦兄”的书生坐在最中间,显然是其中的领头者,他笑道:“我才不说呢,你们自争去!我如今就想尝一尝这‘芝仙人’……诶,那边那个伙计,过来!你家不是有卖银耳羹吗?给我上一盅桂圆银耳!”
说到这儿,立刻有一个小伙计急跑了过去,他缓了缓呼吸才赔着笑答道:“哎哟,秦公子您今儿可来得不巧!这银耳稀罕,一日只卖五盅,今天的份已经卖完了!”
这银耳还是东家去年从府城带回来的,只有那么一丁点。
但银耳价贵,摆在酒楼里也卖得少,到如今还没卖完!
不过近来《芝仙人》这话本风靡全县,就连路过的小儿都能跟着说书先生说上两句,托“芝仙人”的福,这酒楼里的银耳半月内卖出去许多。
平桥镇虽小,却也是富庶之地,有不少有钱人吃得起这些东西,不过这些有钱人多是自家买来备着,不会专程出门去酒楼里只为吃一盅银耳羹。
也是《芝仙人》出名了,这些有钱人一边听着故事,一边也应景想吃一盅罢了。
这位秦姓书生穿得珠光宝气,瞧打扮就知他定然出身富贵之家,也显然是三元楼的常客,那伙计都认识他了。
秦公子不高兴了,板着脸问:“本公子加钱还不行吗?!”
伙计有些为难:“这……这怕是……”
看他支支吾吾,秦公子就知这事儿不成了,不过他也没为难那伙计,只甩了甩袖子道:“算了算了,下去吧!”
伙计立刻退了下去,秦公子有些不高兴地闷喝了两杯酒。
有同行宽慰道:“秦兄莫可惜了,一盅银耳羹罢了!秦家什么好东西喝不到,等你归了家,令慈定要做许多好吃的给你!”
秦公子又说:“嗐,倒不是我计较,这东西我家里也有!可也是怪了,我上回来三元楼吃过一盅,总觉得这里银耳的味道比我家里的更好些!哎,不说了不说了,都吃菜,今儿的钱全算我头上,都吃高兴了!”
一桌书生又说说笑笑吃了起来,旁边林潮生那一桌也上齐了菜。
林潮生也收回神,专心吃饭。
夫夫二人吃完饭,然后抱着穗穗离开了三元楼。
走在街道上,陆云川偏头看向林潮生,问道:“你上回请方剑玉帮忙,就是请他写了话本?”
林潮生朝他笑,最后点了点头。
他花了五两银子找方剑玉定制了关于“银耳”的话本,剧情随他发展,只要在书中把“银耳”的名字打响就行。
方剑玉近一年来一直撰书,对此颇有心得。
他了解林潮生的意思后,立刻将“银耳”与自己擅长的志怪类奇谈联系起来,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写下这本《芝仙人》。
见林潮生笑,陆云川竟也笑了起来,等林潮生都笑完了,他还在笑。
唇角微勾着,目光静静停驻在他身上,久久停留,嘴角的笑意也越荡越深,是温和、柔情,仿佛拢了三月里最温煦暖和的阳光。
饶林潮生是个厚脸皮,也被陆云川这目光盯得脸热,难得有些难为情了。
他小声嘀咕:“你笑什么呢?!”
陆云川没有回答,只笑着摇了摇头。
他只是忽然想起,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以为潮生是从山林而来的精怪,说不定还是一朵银耳精,不太听话的银耳精。
芝仙人不在书中,芝仙人就在世中。
约莫过了半月,陈步洲寻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县里有富商求货!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的,知道了去年祝老板的货是我搭线的,如今求到我跟前了……哥夫郎是怎么打算的?可要出手?”
林潮生将人请了进来,二人坐在堂屋说话。
林潮生掰了掰手指算道:“这一茬的货还得再等一个月才能成熟。况且是新品,价格要更贵些……除此外,我还有三个要求。”
价格的事情陈步洲早就知道,培栽本草银耳的药材都是他提供的,他当然清楚了。这事儿也早提前和求合作的商人说过了,对方说要看货,若果真是珍品,也能接受。
他只问:“哪三个要求?”
林潮生依次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句说道:
“第一,银耳限购,数量由我定,可不是他喊多少我就得供多少的。我这小作坊你也看到了,多的我也供不起啊。”
“第二,非是专供,若之后还有其他商人求购,我也是要卖的。”
“第三,我要保留名姓,卖出的外装上要有我的名字,我要所有购得银耳的卖家都知道这银耳是我种出来的。”
陈步洲点点头,说道:“好,这个由我去谈。”
说定了这些,陈步洲才觉得浑身轻松许多,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缓缓他又道:“真是奇了!我本来还担心你这本草银耳不好卖,没成想突然冒出来一个《芝仙人》!银耳本是奢侈之物,普通百姓可能听都没有听过,现在好了,就连街上的乞儿都能讲上两句!”
府城虽禁止椴木银耳售卖,但龙门县地方特殊,这样的小事府城压根管不着它。
至于银耳有毒的谣言?做生意的都是人精,哪里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才不信银耳当真有毒呢!
不过是人心毒。
两人就着银耳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没多久陆云川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出来了。
他手里握着一把弓,凝眉看着陈步洲,说道:“聊完了?走,上山。”
刚刚才觉得轻松的陈步洲立刻呼吸一滞,只觉得全身的皮子都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