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他又感到一丝厌恶。钱真是他此时最苦恼的——至少他的家族金库太新了,一点时代的尘埃也未沾染。但在女儿面前,这没什么好搪塞的。
“为什么?”他重新拾起叉子,开始捣鼓盘里仅剩的蔬菜,“英国没人知道我们是暴发户。”
……
阳光从树荫的缝隙间流淌,侵袭,反倒使他平复心情。西里斯比他以为的先冷静下来。他按住魔杖,没有丢出一个通通石化。如果别的女巫这么做了,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这个。如果这个女巫碰巧还是斯莱特林,他可能会换成倒挂金钟。
他深吸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只是认识。”
凯瑟琳毫不犹豫:“我以为我们不止认识。”
她几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只是多了一个词。偏偏这个词里,有一种含情脉脉的疯狂。
他第一次觉得雷古勒斯真的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在意疯子,而他在乎了她这么些年头。而他更疯狂,竟然只是因为雷古勒斯而对她产生好奇。
他提出几个极其私密的问题(比如霍格沃茨后厨如何开启),而她对答如流。证明对方不是谁喝了复方汤剂,来找他恶作剧后,西里斯更加冷静。
“你为什么要和我……”好吧,他咬咬牙,说出了那几个词,“求婚?”
说不定她才是被恶作剧的对象。他突发奇想,觉得凯瑟琳定是受语言不通之苦,被人骗了。毕竟她和他相处时,没念过一句情诗情话,只是在疯玩和探险。
“你明白求婚的意思吗?需要我用向你解释一遍么?”看见凯瑟琳迷茫的神色,他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找出和小孩子对话时用的单词,“……呃,求婚在我们,成年巫师之间,表示想要和爱人,成为夫妻——而不是陌生人之间的求爱。”
她唯一的回应是瞪大眼睛。片刻后,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谢你替我解释了一遍,”她被他斟酌的用词逗乐,只能哭笑不得地肯定,“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最后一丝挽回局面的可能也归于零。西里斯再次按下兜里的魔杖,逼自己直视她的请求。
“好吧,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第二次依旧需要停顿,“向我求婚?”
“因为我目前只想和你结婚。”
“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第三次,仍是不够熟练,“向我求婚?”
她低头,发现一路走来,鞋面还有烧毁信纸的灰烬。抖落了鞋面的零星余烬,她犹豫片刻,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抬头,直视着西里斯,开口前又耸耸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害怕。
“因为我家里要我订婚了。如果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会嫁给一个陌生人。”
西里斯突然觉得毫不意外。
“所以你绑架我。”
他笑了一下,像猎犬攻击前会发出的警告声。因此,你很难认为他是出于好心,用冷笑话缓和气氛,吐出每个词时,西里斯的上下牙齿都在互相打架。
“是企图,”她此时此刻,竟然也有心思笑着,和他说一个比发霉的干奶酪还呛人的冷笑话,“我的确没有捏着你六岁时的日记要挟你。”
西里斯笑不出来。禁林是最佳戏台,他们是最佳演员。他与她对视片刻后,终于从她红通通的眼眶瞧出些什么——今天下午的阳光史无前例地灼人,每个人都在擦汗,就连格兰芬多现任击球手也被热到抬出寝室。对于一直蜷缩在地底的斯莱特林,想必更是难以忍受。
他迅速做出一个高明的诊断。
“你中暑了……今天很热,你没发现吗?”
凯瑟琳这才看见空气中一漾一漾的热浪,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照下,如同在旷野中立起一道金色屏风。
可她从湖底徒步走到禁林时,一直如在冰窖。
……
“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他不给你灌输血统论。”
“我爸爸和他们的确不一样。”她想了想,补充道,“但他来这里,大概就是为了和他们一样——我不知道。”
凯瑟琳和她同病相怜。
艾希礼拉过她的手,全然出自同情,而没有一丝丝不可吐露的羡艳。羡艳中掺过一些埋怨,这无关紧要,毕竟家庭的选择是梅林的旨意。背叛家族在绝大多数时候等同于自毁前程。
“你可以哭出来,亲爱的,我会陪在你身边。”
凯瑟琳远比她想得冷静。
她从床头柜里拿出火焰威士忌,再次灌满自己酒味散尽的身体。
等待酒精渗透的时间里,她倚在烛台边,如果不是条件限制,她看起来应当正夹着一根细烟。火苗在酒意浓浓的吐息中试探扩张,滚滚黑烟向上攀升。
在酒精与烛火相撞的那刻,她横生出一个痛快的点子。
“艾希礼,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想我得把眼泪留给西里斯。”
一口壮胆酒,她再次感受到足尖血液奔流,可以支撑她踏遍整个霍格沃茨,找到那根救命稻草——不论他是否牢靠。她只是需要证明,哪怕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化腐朽为神奇,而不是毫无努力。
艾希礼明白她的意思,她劝阻道:“他一定会拒绝你的。”
“等他吹灭我的希望,”凯瑟琳抬手,老气横秋,抽了一口不存在的烟,吐出一口不存在的雾,“那时再回过神,倒也不会觉得白哭一场。”
……
西里斯从不知道他给了她希望。
他自觉是无辜的,当然,也不否认其中有恶劣因素。他想要戏弄她,又想要弄清楚一件事。
他自始至终都想得很明白,他对凯瑟琳·坎贝尔有着先入为主的好奇心,此罪归咎于他的好弟弟;好奇的水滴汇聚成湖泊,此罪归咎于恋爱脑的詹姆;好奇的湖泊决堤而下,此罪……绝不归咎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