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起眉头。
“只有一种情况……如果布莱克家族只剩下他一个直系血亲,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依旧不能动用这笔钱;但在他死后,这份财产会让渡给他的直系继承人。”
现任法律执行司司长,巴蒂·克劳奇唯一的儿子,小巴蒂·克劳奇,对此信手拈来。
“没错,根据魔法部颁布的继承法第一条,以及古灵阁去年修订完毕的遗产新规,如今英国巫师界关于处置遗产有了一条基本原则——遗嘱的执行享受绝对优先权。。”
他顿了顿,继续发问:“西里斯是怎么失去了继承权的?”
雷古勒斯开始读懂他的眼神。
“……因为在对未来的选择上,他们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西里斯最终选择离开布莱克家,因此,作为布莱克家目前的家主,母亲选择剥夺他的继承权,除非——”
他在此停下。但两人都知道他会说什么:除非沃尔布加的威胁奏效,西里斯为了他衣食无忧的后半生,选择乖乖回家。
继承权是纯血家族建立秩序的根基。
让你生来就习惯了锦衣玉食,好逸恶劳,却没人告诉你这是有代价的:一旦你动了念头,企图破坏秩序、扰乱森规、损毁名声,你将立刻失去你本享有的一切。
雷古勒斯终于喝光了手里的深棕色糖水。他觉得眼前从未有过如此开阔,以至于苦恼多日,解题捷径在迷雾散去后,正敞亮地横亘在他足边。
他回忆起上次去古灵阁:“妖精们乐意见此。财产的每次清算和让渡,它们都能刮去一大块油脂。”
“继承权本就是姓氏和血统给我们最大的馈赠……我一直很赞同这种规则。这可比那些不光彩的打打杀杀好多了。顺便一提,一些家族至今还保留着的,家法,也很好笑。”
最后一句但愿不是指克劳奇家。
早餐时间结束。猫头鹰送来预言家日报,一式两份,装在托盘里,克利切为主人和客人端来。得知沃尔布加还没起床,而范德斯医生下午来看诊后,雷古勒斯令克利切再去准备一份糕点。
小巴蒂摆手说不用,但他看出来,天刚亮就从家里偷跑过来,小巴蒂进门时眼中冒绿光。而且他时而听说巴蒂·克劳奇的家教心得:不给孩子吃东西,是最合适的惩罚方式。
享用第二份三明治和烟熏肉时,他嘴里塞得满满,思维却不堵塞。
“坎贝尔什么想法?”
雷古勒斯开始喝清水。他的嘴里弥漫着方糖味咖啡豆。
“和他表露出的没有区别。”
三明治再次一扫而空,他又开始擦嘴:“那这就更好办了,布莱克少爷。”
雷古勒斯再次感知到布莱克这个姓氏本身蕴含的魔法。
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情结——有人看比赛只喜欢豪门球队,有人找伴侣只在乎头发颜色,而有的人,奋不顾身地追逐血统纯正。
没人会开诚布公地用“高贵”这类词,但在这类人心中,这的确被念成是陈词滥调了。
“我需要他知道我的意图。”
“后天下午,国际魔法合作司会举办一场晚宴,找些媒体和记者,安抚如今还留在英国的别国巫师。坎贝尔在受邀名单内。”
在雷古勒斯的沉默中,小巴蒂·克劳奇再次展现出他在察言观色上的惊人本领。
“放轻松点,她不会去。昨天下午,他们收到坎贝尔的致歉,说她身体抱恙,要缺席这次晚宴。”
在临近中午时,克劳奇夫人的第三只守护神敲响了布莱克家的大门。
雷古勒斯再次感谢了小巴蒂的到访,或者说逃窜。他现在吃饱了早饭,想必克劳奇先生的怒火也已平息,他必须要回家了。
两人对此无可评价,雷古勒斯引他到门口,在那里,小巴蒂对容留他、让他饱餐一顿的雷古勒斯献上诚挚祝福。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你也会。我们都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
送走小巴蒂,雷古勒斯再次回到沙发上。好像终于有一张床,足以让他毫无顾忌地安睡……即便片刻也好。即便他能留住她片刻也足够。
五年后,他仍然能回忆起这个早晨,自私和阴谋勾画出的蓝图……虽然当时所幻想的一切,与未来降临的一切大相径庭,但这个早晨,希望的厉火熊熊燃烧。
他这才感到从骨子里渗出的疲惫。事实上他忙活了这么久,却碌碌无为,不过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内耗精力——在决心把她留在英国前,他已经和理想、和家族、和飘渺的荣光,厮杀了无数回合。
最后说服他的,是人类最丑陋,而最普遍的品质:任性。雷古勒斯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成绩、还是魔咒、还是地位……即使暂时不属于他的,被他丢掉的,也一定会在之后回到他手心,无论通过什么手段。
即便偶尔有些小牺牲,也不必在意,那是为了成就更大的利益。而最终他想通了这一点:目送凯瑟琳·坎贝尔嫁给别人,这件事绝不是无所谓的小牺牲。当一个布莱克家决定向规则宣战时,再没人能拦得住他或她了。
……
星期日的预言家日报,国际魔法合作司宴会上的大合影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版面。
其中,作为法国巫师的坎贝尔先生,笑得最为灿烂。他和布莱克少爷挨在一起,拼命往闪光灯前挤,想要全英国明早都能看到这一幕。
那天早上,凯瑟琳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捡起报纸,发现父亲因为长时间踮脚,挺着肚子,探向镜头,而在合照里留了一个滑稽的姿势。她笑个不停,想要拿着报纸去取笑他,却发现他不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