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缩了缩手,听起来疲倦不堪:“这位小姐,你真的不知道魔法部怎么走么?我见你刚从那里出来,身上还有一股味道呢。”
凯瑟琳也不绕圈子:“对不起……我想问问您为什么坐在这里,往里面坐不是就淋不到雨了吗?”
凯瑟琳打着伞走近,从屋檐上落下的雨再次被伞面分流,在伞的边缘形成更细密的雨帘。老人因此再不需要用咒语烘干头发,他向另一侧挪了挪,露出藏在屋檐和他的影子构成的笼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窝,里面有一窝小狗,从远处看,像几条生霉的旧抹布堆在一条更大破洞抹布上。
凯瑟琳立刻退了一步。果然,她的鼻子开始发痒。
她揉了揉鼻子:“您在卖这几只狗?”
“要不然我为什么坐在这里?”老人挪了挪身子,回到原位,让那窝抹布重新被影子遮盖,“这事玛丽的孩子们。玛丽是一条陪了我十五年的狗,本来她三年前就该死了,但我用法子救活了她——谁叫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呢?结果圣诞节那段时间不太平,我打算跟着邻居离开伦敦,结果我那老玛丽居然怀孕了!她肚子鼓得像个水球,没办法,我只能呆在伦敦,等她下崽。”
“一个月前,她下了最后一个崽,就彻底老死了。我把蒲绒绒和地精捉来,磨碎了,给这几个小家伙吃了活。我看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坏,魔法部每天来来回回溜走了好多人,”说到这儿,他抬起右手,指向那个红色电话亭,“做官的都走了,我也得赶紧跑,可这几个小东西带不走!我又没办法,只能先卖了这几个小家伙再走。”
“为什么不送给别人呢?”
“送?白送的东西只会被嫌弃,被抛弃。只有舍得花钱的人,才是真的喜欢它们,”他耸耸鼻子,看向凯瑟琳,“小姐,你愿意买下它们么?我看你不缺这点钱。”
“我不能和狗靠得太近,”她摇了摇头,“我一碰到它们就会不停打喷嚏,咳嗽,还会起红疹子。”
老人背过脸,摸了摸那窝抹布似的小生命。凯瑟琳听见了呜呜的声音。
“你们总有各种理由。你这个我听了三遍了,不新鲜。还有人说可以买我这狗,可我一看她那尊贵的模样,就知道不会对它们好的——她只是一时兴起,想买个新奇玩意儿罢了。小姐,你也是,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不会卖给你。我得为它们挑个比我还好的新主人。”
晚饭时,凯瑟琳将这事告诉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听完后总结:“所以,他明知道拖下去对谁都不是好事,却又总疑心买主会对小狗不好,迟迟不肯卖?”
“如果他能听懂他的狗在说什么,大概才会明白,他的留恋和宠爱是种自私,不过是害了它们。”
凯瑟琳说这句话时,眼睛正望向他。
他心口一震。她是否话中有话?不——他立刻让这想法夭折了——你又在疑神疑鬼,雷古勒斯,她只不过分享了一个有趣的事而已。
他把覆盆子酱递给她。“对了,坎贝尔先生的事有什么新进展吗?”
“结案了,”凯瑟琳挖出一小勺,抹在大列巴片面包上,“凶手是一个精神失常的麻瓜,因此没有留下明显的魔法痕迹。根据麻瓜保护法,威森加摩只能把凶手移交给麻瓜法庭,通过另一种渠道审判——当然,为了防止巫师的报复行为,我不能知道那个麻瓜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一个有精神病的麻瓜用一把牛排刀杀了一个带着魔杖的巫师?”
“魔法部已经确认了。”
“你接受了?”
凯瑟琳打开一瓶蛇莓酱,用勺子尖挖了一小块,抹在覆盆子酱上。
“他们调查了这么久,给了我一个堪比阿加莎小说的完美犯罪故事,我怎么能不接受呢?”她将两层果酱来回涂抹,声音平淡,“这是一笔交易——当时我坐在法律司里,税务司的人就站在门外。接待我的法官贴心地提醒我,如果我拒绝接受这个结果,浪费掉的法律司经费将被税务司要回。”
“当时在古灵阁的每一笔都是合法避税,”他保持冷静,“他们去年通过的新税法漏洞百出,这样的文字游戏让古灵阁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们只是反过来利用这些漏洞避税而已。在这一点上,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作为大脑封闭术的回报,小巴蒂·克劳奇在沃尔布加离世时,告诉了他所有藏在新税法中的暗箭——在克劳奇家的长桌上,法律司殚精竭虑,为了补上魔法部连年预算赤字而埋下的地雷。当然,最后炸伤的都是普通巫师。
凯瑟琳绝不是不相信他。当时在古灵阁的每一笔交锋,都在她眼下进行。她知道他看似危险的航行实则绕过了每一个漩涡。
她不想再追究,只是感到无力和无趣。有时真相是不是真的根本不重要。真相只需要让疑问消失,就是尽职。
她想起那张出现在圣诞礼物之间的泛黄的羊皮纸,可能是从一本日记里掉落的,被莉莉带走了。也许她应该把那张纸交给傲罗,但更大的可能是,多了一张纸,他们也不能多写出一页推理小说。
“地下六英尺总归有那么多谜团,未来还会有更多。真相和谎言都不重要,只要能让自己快乐起来就好——这就是活着的人要做的……反过来说,雷古勒斯,难道你希望我知道所有真相么?”
作者有话说
预防针:【查理·唐森】是《面纱》里女主凯蒂的偷情对象。
赐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