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霂霖又是和衣躺了下去。
曲水看在眼里,左思右想,还是壮着胆子道:“将军,曲水不会勾引您的,您可以脱下衣服歇息。”
姜霂霖平躺在床边上,闭着双眼:“习惯了,在军营里便是这样,与你没有干系。”
“那曲水明日要素菁与绿绒将这金丝软被换下,换一床新的来。”
姜霂霖闻言忽然睁开眼,偏过头去看曲水。曲水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结巴着问了句:“曲水、曲水说、说错了什么吗?”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又将头摆正,盯着头顶的床幔道:“无事。”
换被子?换被子……原以为要她脱衣歇息是关心她,不想这女子竟是嫌弃她的外衣脏了被褥!姜霂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
也倒说得通,她从前的房间除了几个贴身侍卫能进入,旁人根本不能靠近。更不要说是夜晚歇息了,身边没人,这般大的床榻,她常常就是一抬脚,一闪身,便四仰八叉倒了上去。有些时候甚至是鞋子都不会脱下。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女子这样说。虽不是说的很直接,可恰恰是这样隐晦的暗示,才令她心里觉得别扭。
左想右想都不舒畅,姜霂霖翻了几个身之后,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曲水惊讶的注视下,迅速脱下外衣,扔到床边的雕花木架上,又一个闪身钻进被窝。
“将军,您在军营里常常这样吗?军营里,是不是,很苦?”
“在外作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姜霂霖顿了顿,又道,“不过日后若是回来歇息,本将军不会再穿着外衣上床的。”
曲水张了张嘴,不知姜霂霖这话是何意,语气间,还隐隐能够感觉到几分怨气。
“被府兵关的那位……”
“公主。”
“啊,这可真是——”
“没什么要担心的,你过你的,她走她的,你不要去招惹她就好。本将军不在府中时,你与她尽量少接触……这是为你好。”
“曲水明白。”
“嗯,开了将军府,你也一并搬过去,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曲水记得了。”
迎公主
週武王四年,八月初六,哺时。
黑中扬红的一袭庄重嫁衣,一个小小的身影拜别父帝姬睿与母后曲乐瑶,由随侍丫鬟搀扶着上了车撵。
奉天子姬睿之命,封帝姬姬妍若为璟乐公主,封帝婿姜霂霖为璟侯爷。赐璟乐公主田产五十倾,铺子八间,各行庄子六十六个,赐封地“纪国”。
凤黎城中,百姓们翘首以盼,待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行至前街,众人跪拜在地。
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
车撵上的美人面若桃花,眸含春水。身后不远,随行数十匹赤红色宝马,马脸上皆妆有青铜面罩,胸前系着彩带结与胸铃。
侍卫抬着的朱漆雕花箱子紧随其后,其中各色彩缎花缎云锦绢纱数百匹,春绸棉褂,春绸衫,绛色纱袍,春罗衫亦陈列其间。另有朝褂朝服随大红金寿字缎舒袖纱衬衣……
镶嵌宝石的丝绒朝冠,龙凤万寿万福的各式发簪,赤金点翠的颤须……
嫁妆绵延数百里,足以可见皇帝对这位璟乐公主恩宠有加。
除此之外,将军府中,有早些时候便规制好的紫檀龙凤大柜,案几、花架、衣架、足踏,手炉银壶、铜镜台……
这仅仅是来客可见的一些,自然也只是姬妍若嫁妆中的一小部分。
公主还未进门,府中下人穿行其间,忙碌不停。来客络绎不绝,甚至营中的一些兵将也出动帮忙。
从皇城亲迎出宫,姜霂霖骑在高大的斩尘背上,迎着所有百姓的目光。这些跪拜在长街两旁的百姓,或是大胆的瞧上几眼,或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用眼角余光瞧上几眼。
她都接受,她心中早已将这幅场景描绘了不知多少遍,想着想着,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必然发生的一幕。她也坚定地认为这些百姓便是她的百姓。
无须有任何怀疑,她姜霂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姬妍若远远地望着前方马背上欣长笔直的身影,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她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身份,若非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如何能求父皇为自己赐婚,如何能得到与姜霂霖的这段姻缘。
她仍旧清楚地记得,伶妃生养的女儿静怡,惠贵妃身前的女儿娜依,这两个与她同父异母,同为帝姬的姐姐,当初是如何求着父皇,将自己许配给大将军姜霂霖,又是如何被父皇责令,下嫁给朝臣权贵的公子们。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其他姐姐们抢走她的霂霖哥哥,她盼望着自己的及之年早日来到。
现在,终于一切都得偿所愿!
整个凤黎城中都热闹欢腾,唯有一处僻静之处。
姜东扬进来的时候,曲水正趴在案几上,专心练字。绿绒与素菁心不在焉地伴在身侧。曲水抬眸见来人是弟弟,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你怎么来了?今日无事吗?”
姜东扬瞅了一眼案几上摊开的纸,看得出来,那一笔一划间,甚是费力。
“练习场今日更是无人了。”他说着坐了下来。
曲水笑笑,吩咐绿绒去沏茶:“那为何不去将军府帮忙?”
“将军府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帮忙的人数不胜数,可姐姐这里却是最需要东扬的!东扬想回来陪着姐姐。”
绿绒将茶水递了上来,曲水接过茶盏,亲自递给弟弟,在一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