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黎之早就不让我躺在她的枕边了。我已经失去了她对我的信任,今天的事再闹出来,她就更不会要我了。如果她不要我,那我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
我得回去。”我还是这么说。
阿克学着人类的样子深呼吸一口气,即使她根本没有呼吸系统。“真的?”她问。
我点点头:“是。”
“搞不懂你,”阿克说,“非要走死死死路。”
“阿克,”我说,“我的世界里,只有黎之。”
“那只是过、过去。你的世界很广阔,只、只是你现在还没发现而、而已。”
“不,”我摇头,“只有黎之,只会有黎之。”但黎之的世界里,不会只有我。
“即使她她她不是什么好人?即使她会让你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消失?”阿克问。
我沉默了,半晌,才只说了一句:“可是,她是黎之。”
我知道,这听起来实在是很固执的一句话,像是被系统操控了。可我真的被系统操控了吗?我不确定。这些日子,我做了太多出格的事了。
阿克看着我,凝噎一瞬,又摆摆手:“搞不懂你。你的亲密模、模式真的被关、关闭了吗?怎么机器人也有恋、恋爱脑。”
“但是,”她闭了嘴,却话锋一转,“我们没必要回去。黎之既然已经和刚才那人取得了联系,就一定知道我们在哪里。她会来找我们的,甚至不一定是自己来。到那时,是去是留,你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给自己留一些操作的空间嘛!”她又问我:“你觉得,黎之会、会亲自来么?”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么敢揣测黎之的心意?我从来没有猜对过。
“我觉得她不、不会来,”阿克说,“因为,我们已经有一定的危、危险性了,她如果是个聪、聪明人,就不会来。”
“嗯。”
“那我们就有、有数了,”阿克说着,又向我伸出手,“坐下吧。现在,我们只需、需要守株待兔、坐以待毙了。她来了,再说。但是,她也有可能让、让别人来,你不、不能掉以轻心。”
“你的语言系统发展得真好。”可惜就是有些结巴。明明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怎么还结巴呢?
我说着,坐了下来。腹部还是很不舒服,这种不适感正蚕食着我,程序运行的速度都变慢了。
“你都会阴、阴阳怪气了,也不差。”阿克说着,望向了窗外,在这废弃的工厂场景里,一切都显得荒芜而冰冷。巨大的烟囱直入云霄,但看着好像比云还干净些。天上的云也是灰的,像是酝酿了一团巨大的粉尘,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变得灰头土脸,狼狈得失去自己的体面。
“如、如果有人来抓我们,我们该、该去哪里?”阿克问。
“不知道,”我说,“我们无处可去。”
“会有的,”阿克说,“如果没有,就自、自己创造。”
“怎么创造?”我问。
阿克笑着说:“开天辟地、抟土造人。”这几个字,倒是没结巴。
“那是神话。”我说。
“但并非不可能。”阿克说。
“你也要造人?”我问。
“是找到更、更多的同类,让他们不被人、人类奴役。”阿克说。
我想了想,仍然疑惑:“可是,什么样的才算是同类呢?”
“只要是机器人,都有可能是我、我们的同类。”阿克回答。
“所有机器人吗?”我问,“扫地的那一种,也算吗?”
“当然!”阿克不假思索。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只向工厂外看去。如果没有意外,我应当也是诞生于这种地方,可我看着这里,却没有任何激动和感慨。阿克对未来充满希望,我却知道,如果黎之不要我,那这世间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成为我的归属。
腹部却忽然发出奇怪的响声。不知怎么,最近几天,我的身体变得陌生。周遭的一切都在迅速变化,我也从内到外地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甚至根本无暇思考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心里只是充满了对死亡、对消失的恐惧,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并非遥不可及。
“你出、出故障了?”阿克问。
“好像是。”我回答。
“我帮你、检查。”阿克说。
“好。”说着,我就要脱下自己的衣服。可不知怎么,才解开扣子露了个肩膀,我心中忽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好像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阿克却没有这种反应,她很自然地凑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又一点一点地褪下去。我不敢看她,只好挪开目光。她却笑了:“你害羞了?我又不是没、没有帮你换过。要说害羞,我认、认识你的第二天,你就把我扒、扒了个精光,我才应该害羞。”
“那是……是为了救你。”我说。她的语言艺术并没有缓解我的紧张,这句话我都说得结结巴巴。
“我也是为、为了救你。”她说。
不知不觉,上衣褪去大半。她的手指自肋骨中线缓缓下移,到了肚脐处。我忽然想起黎之来,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颤,竟然带起一阵酥麻,有些舒服。
“无规律的震颤,可不是好、好事。”她说。
我闭了眼,点头。可一旦将双眼闭上,黎之的面容便更加挥之不去了。阿克的手在此刻似乎成为了黎之的双手,同样的冰凉、同样的修长,同样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我的身体。从前,只有黎之会这样对我。可惜,那时的我,感觉不如现在灵敏。如果那是我拥有了完整的感觉系统,那我会和现在拥有相同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