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是我的主人,只要你下达指令,我就会同你分享这张床,从前我们就是这么做的。更何况,这还是你的床,我正躺在你的床上。
我想着,却一个字都没有说。黎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趴在床边,没有躺过来。
“琬序,”她唤着我的名字,“其实,我以前给你讲过许多故事。我一遍一遍地讲,你一遍一遍地听。有些话,我自己都说腻了。有些事,我自己都记不清细节了。最后,我也说累了,而你,仍旧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说谎。我有80的储存空间都专门留给主人,我的记忆力比人类更强、更可靠。
“琬序,”她说,“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问。
“是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从前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你早已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她说。
因为我从来都只是一个替身,她所寻求的向来只是心中幻影。幻影,总是容易模糊的。
“那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友善、坚韧、执着、永不服输,”黎之说,又顿了顿,“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把自己逼入绝境。”
是在威胁我吗?我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是处于绝境。除非,她是现在就决定要将我报废了。可既然要将我报废,又费尽心思给我充电做什么?还有阿克,她究竟在哪?她究竟怎么样了?黎之究竟想做什么?
黎之越是说,我脑海中的问题便越多,最后,连黎之都看出我心不在焉了。“在想什么?”她问。
“没想什么。”我说。
“没想什么吗?”
“嗯。”
黎之笑了:“琬序,你知不知道,在你还是一个小群演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究竟是真的、还是在演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又问:“你还记得那时候吗?”
我避开她的目光:“记得。”
“记得什么?”她又在问,像是在拷问。
“记得……我受过伤。”我说。
“是啊,”黎之说,“一场爆破戏,没控制好量,震塌了一只石狮子……你就站在石狮子旁边。没伤到头已经是福大命大,可你的蝴蝶骨那里,血肉模糊,你也陷入了昏迷。”她越说越气愤:“可是公司不管,还相互推诿,还要让机器人来抢去你的工作……”她说到这里,忽然哽住,又叹息一声:“算了,反正公司也没了。”
我听着她的话,忽然觉得不对。难道她的背信弃义,是为了报仇吗?
正想着,只听黎之又问:“你刚才,是在想阿克吧?”
我浑身一僵,回头看向她,只见她满面皆是笑容,可眼里竟含着泪……这让她的笑容有几分诡异了。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就想走。
她让我感到害怕。
可刚坐起身,我便被她强硬地拽了回来,按在了床上。“黎之!”我叫了一声,想推开她。可就像在梦里一样,我的力气竟然一点儿都用不出来。
“看着我的眼睛,”黎之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可她的神情竟是那样凄凉,“看着我!”
我干脆闭了眼,拒绝了她的要求。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主人吗,”黎之伏在我身上,问,“为什么,你现在不敢看我!况且,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爱人啊!为什么……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我无视她的话语,努力挣扎。可黎之似乎也拼了全身的力气,将我死死地压制住。
“琬序,”她问,“你是在想阿克吗?”
我仍是挣扎,可她也仍然不放过我。“琬序,”她说,“我看了记录,你和她、你……你和她,差一点……”她语无伦次起来,又沉默不语。
我一愣,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我们怎么了?”我反问,直白地说出那个字眼,“睡了?”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也不再挣扎,只是挺了挺身前,又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两个字而已,你怎么不好意思说呢?”我问,“为什么,我的身体和其他机器人不一样?为什么你敢定制这样的我,却不好意思说呢?”
“是啊,你不一样,你也发现了。”黎之说着,却不再看我。
“因为我是你定制的、是你买回来的,所以,你就认定我是你的所有物。你发现我差点和别人睡了,就大发雷霆,可是黎之,你刚才也说了,我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甚至不是你记忆中想要追寻的影子,”我说,“黎之,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跟在你身边,整天揣摩你的心意,担惊受怕;我更不想在你身边做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上玩具!”
“你这么想?”黎之问。
我苦笑两声:“黎之,你放过我吧。你对我的好,我也会记得,我们可以好聚好散。你心里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但我想,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学着接受。我不是那个人,她也没有义务陪着你,你不要像那种男人一样,整天执着于控制女人……”
“你说什么?”我一句话还没说完,黎之打断了我,眼神从震惊到焦急,最终沦为悲痛,“你怎么可以把我比作一个男人!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你要用这样脏的话来骂我?”
黎之说着,从床上坐起,又下到地上急得来回踱步。“琬序,”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是一个女人,从内到外都是一个女人,你也是一个女人!你怎么可以用那样的眼光看待我!我、我……”她哭着,急得哽咽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