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钱牙人分发纸笔的时候,四个小孩中,有一个最瘦弱的男孩,突然往前一步。跪在地上,低头说道:“求贵人赐笔墨纸,我也会算术。”
“哦?”罗亦窈疑惑的看向那个出头小子。
听到小男孩自作主张的出声,也把钱牙人吓了一跳:“放肆,刚才点名的时候,你的档案明明是府城乞丐出身,被混混拖来卖身的,如今八岁。你可知说谎的后果?贵人面前失礼的下场?”
“回钱行管,我知道。”
“没事,钱牙人。”
罗亦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她深知若是拒绝了这个小男孩,他回到那牙行的后院,必定会遭受一番毒打。
她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小男孩的请求,随后向一旁的白芍示意,让她取来一张纸和笔墨。白芍心领神会,迅速取来所需之物,递到小男孩的手中。
此时,剩下的十三人连同那个小男孩,都整齐地跪坐在地上,静待着罗亦窈的下一步动作。罗亦窈随后将纸张展示在众人面前:
‘七十个鸡蛋一筐,工人去搬了九次,一共有几个鸡蛋?’
‘假如店铺一个月盈利三百三十三两银子,三个月共多少?’
‘我手里有一千五百文钱,但一天只能花三十文,能花几天?’
自救的小男孩
“算出来的,可直接站出来排队等候。”白芍站在罗亦窈身旁把题目读了出来。
说实在的,经过这差不多三个月的铺子前台算账,白芍没空的话就川朴三人顶上,如今的白芍四人,罗亦窈都告诉了他们阿拉伯数字的写法,还有九九乘法表。
甚至白芍一读完题目,后面的川朴就心念知道了答案。但是其他人可不是,他们没有算盘,只能用手指捻数。
出其不意的是,那个小男孩是第二个站起身的人。
白芍和川朴上前核对速度与正确率,挑选了前四男四女出来,八个人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同时男孩也算出了正确答案。
其中除了两个十三、十五岁的两个男孩是隔壁县的家生子,剩下六人和小男孩都是府城牙行押运来的。
六人大多也是家生子,主家的店铺、主家的后院库房;或者家里人干过小店掌柜,教他们的;还有一个是在镇里偷听夫子上课教学,琢磨出来的算术。
小男孩则是说老乞丐教他的。
罗亦窈的脸上写满了怀疑,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世道,前些年来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战乱更是频频发生。街头的乞丐若是被官府撞上,往往会被强行拉去修路挖矿,虽每日有饭吃有屋住,但所得的微薄工钱却够他们苟延残喘。因此,小男孩所说的那个年纪稍大的乞丐,在她看来,简直是荒谬至极。
罗亦窈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小男孩拉到侧厅大门前,背对着那位钱牙人,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别把我当傻子,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耍小聪明的人。告诉我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语虽然平静,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和欺骗。小男孩在她的逼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开始道出真相。
小男孩低头:“贵人,我今年真的是8岁,我娘累死累活绣帕子熬垮身子供养我爹读书,年初春闱我爹上京赶考后,扔下我们母子二人在京城入赘,后来我娘怨念激发加上邻居话里话外的嘲讽,病死了。姑姑把我家房契都拿走占了房,我被赶了出来,后来饿晕在路边,被一个乞丐救了我。乞丐比我大5岁让我叫他老大,他带了我半个月,他的身子有一天被恶霸一脚踢中,发烧晕倒两天不醒。我就把自己卖了,让庙里另一个乞丐拿到钱回去救他。”
“如果那个乞丐不把钱拿回去给他治病呢?”罗亦窈问道。
“不会,我在那里待了半个月,老大一直在护着我们几个。他不会不救老大的。”
“贵人,我读过书,我刚才听到钱行管说您的儿子需要陪读,我可以!我刚才进来注意到您身边的丫鬟,可以很放松平常的站在您身旁直视你的眼睛说话聊天,我就感觉到您性格是好的。我的户籍已经被姑姑撕了,我不想被牙行日后查出我还有一个贡士的爹。他们会把我清算的,我不想继续边沿人的生活下去了。求您买下我。”
小男孩又一次跪下。
是啊,谁知道他爹以后会不会继续考中进士,入朝当了官,到那个时候突然想起来他这个儿子,为了名声查到牙行。到时候不想得罪人,牙行恨不得直接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灭口了。他现在才八岁,这个年纪牙行会再养几年。他爹得到贡士资格者便可以直接参加同年四月的殿试,现在还不知道咋样了。
怪不得他想要在牙行藏拙,同时自己寻找合适正身的主子自救,倒是个聪明的。
罗亦窈心中反复权衡,面前这小孩的面容在她眼中浮现,稚气未脱却又带着几分沧桑。过几年,他的模样定会大变,或许到时候连牙人也认不出他来吧。而钱牙人,她可以想办法打点痕迹。到时候真的惹祸上门她就算了想这么多干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买了!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做出了决定。就当自己圣女心泛滥了,实在不行给他脸上来几刀。
“起来吧。”罗亦窈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跟我回家。”
这句话,对于那个一直漂泊无依的小男孩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罗亦窈,心中的激动与感激无法用言语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