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低头,语气低落,“老实说,我们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吗,摩拉克斯?”
他的手轻轻搭在钟离的手臂上,示意他放开。钟离双目微垂,神色如常,依然不愿松开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犹豫与迟疑。
“你知道的,哪怕我们能把他送到阿佩普面前,也做不了其他事的。”温迪劝说道,“你我都了解元素龙的习性,他们中的大部分没有多少耐心。”
最终,钟离松开了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欧莱特的眼睛,说会等他回来。
“我会回来的。”
一定。
欧莱特承认,他心中没什么底气,可当一个人被推到这样的境地,只能选择用自我欺骗的方式鼓足勇气,毕竟此刻能相信、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昏黄的阳光爬上达马山山麓,欧莱特顺着较缓的一侧沙坡走下山谷,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一颗金色的岩微粒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直到欧莱特走下沙坡,彻底听不到坡顶两人说话的声音后,温迪才耐不住问,“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不放心。”
“可是这样也会被阿佩普察觉吧?”
“那又如何?”钟离垂眼望着欧莱特越缩越小的身影,眼底紧张的情绪被藏得很好,“我只是要她明白,我没有越线,那么她也不应该。”
“喂,一定要这么强硬吗,摩拉克斯?”温迪用肩膀顶了顶钟离的手臂,“你好像有点太在意了哟。”
“有吗?”钟离默默地扫他一眼。
“诶嘿,那我就要用一句新学到的稻妻话来回答你喽。”他眨眨眼,“不说即是花。”
另一边,欧莱特已经完全走入山谷。
阳光无法照耀到山底,这里阴冷干燥,风声夹着呜咽,哪怕是旭日初升的时刻,也显得阴森可怖。
那队牦牦驮兽无影无形,只留下一排大的离奇的脚印,欧莱特的靴子踩上去,叠上的印记像落在海面的孤岛,虚虚地漂浮在上,无依无靠。
若是从此处回头望,钟离和温迪的身影应当已经变得很小了吧,会不会比他的脚印还小呢?
欧莱特努力忽略着紧张到砰砰直跳的心脏,强迫自己想一些有的没的,转移注意力。
当他越发靠近流沙旋涡的中心,这种胡思乱想的方式再也无法奏效。
流动的沙砾开始在他面前变换,先是向他缓缓移动,停在他的脚边,之后一阵猛烈的风从旋涡深处喷薄而出,逼迫他双目紧闭。
透过薄薄的眼睑,他能感觉到光线变得更暗,也更稀少。等待风沙暂停,欧莱特睁开眼,发觉自己已身处由草元素生成的半圆形护罩中,抬起头,护罩之外浓沙滚滚,密不透风,连一角天空也无法得见。
向下望去,一条笔直向下的石阶已在他脚下铺就,连接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下世界。
这回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欧莱特踏着台阶前进,沿途见到不少类似水源枢纽的石制管道,中央不完整的机关散发着幽幽蓝光,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水管内的霉菌和砂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因为掩埋在地下的缘故千年不散。
艾尔海森说这附近是曾经居尔城的遗址,这些水管很可能就是古时维持城邦用水的设施。
再向前一段,他彻底走入地下,阶梯延伸至残垣断臂之中,折断的墙体、碎裂石砖,旁逸斜出的枯木枝干已成化石,根部却依然生长着银黄色的花朵。
这种花在废弃的城邦中随处可见,它们生长在树木根部、房屋角落还有碎石缝隙间,幽光点点,装饰着一片死寂的地下世界,指引着欧莱特向更深处走去。
真正的居尔城已被黄沙掩埋千年,这里之所以还能有生物生存,与草元素龙王在此地的盘桓脱不开关系。
那些花带着欧莱特一路穿过城市街道,绕过高矮不一、错综复杂的管道枢纽,来到一处貌似是城门的地方。
说是貌似,只因此处实在残败到看不出原貌,只有两座石墩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上面雕刻着几行欧莱特看不懂的古文字。
这两座石墩标志着城内石板路与城外黄沙的交界,放眼望去,那些小花在沙粒中偶有探头,一路蜿蜒到极远处,尽头似乎是一处洞穴,洞中散发着明黄偏绿的光芒。
那里应该就是阿佩普的行宫花园,连接着传说中的肇始之乡。
从欧莱特进入居尔城遗址起,阿佩普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欧莱特体内的元素力已经能感知到同类的存在,它们雀跃着催促他前进,那是元素龙之间的能量共鸣,是刻在地脉中的本能,谁也无法拒绝。
这场间隔了数千年的重逢,终于要拉开帷幕。
欧莱特迈过两座石墩间的石线,他的右脚刚触碰到黄沙,一条长满树叶的枝条突然从沙下探出,紧紧攀住欧莱特的脚踝。
“等、等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右脚脚踝被猛地向下拉拽,他直接摔坐在地,还没来得及找回平衡,便连摔带滚地被枝条飞快拖着向下。
下行的速度很快,两侧的戈壁与上空盘旋的赤鹫都化成残影,硬得像石子的沙粒源源不断向他身上和脸上飞来,和沙面接触的尾椎和后腰被磨得生疼。
欧莱特用胳膊挡脸的同时,听到“刺啦”一声,他感到脖颈处一紧又一松,再回头时,那件黑色的斗篷已被沿途经过的枯枝像面旗一样挂在身后。
“停、先停一下”欧莱特抱着头,用双臂抵抗着风沙,艰难地向阿佩普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