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又是怎么改变主意的?
是他无意间看到了一幕。
那晚已至深夜,他在装睡,隔着三重门他隐约听到了交谈的声音,起身推门后,发现在他的书房里,他威严的父皇负手而立,雍容华贵的母后坐在雕花檀木椅上,眉眼憔悴。
他听到他父皇压低声音,略带薄怒:“他的心思,你?当真看不出来,何必一直惯着他?半月又半月,半月何其多?”
母后低低叹气:“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只有一丁点大便?被送去了无相宗那种苦寒之?地,常年累月的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于心何忍?若换做是我们的骁儿,你?当真舍得?……”
“什么我们你?们。”皇帝厉声打?断,“他是骁儿的兄长,也?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你?差点血崩而死,难不成忘了?”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忘?就?是忘不了,我才舍不下,你?不知道,他每回叫我母后我心中有多愧疚……”
皇后掩袖低泣,再细腻的脂粉,再贵重的步摇也?遮不住她眼尾的红肿。
“好了,他天资如此出众,将?来势必不可?能留在我们身边,与其别时伤悲,倒不如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再说,你?不是还?有骁儿,你?最近整日整日地留在这里,骁儿夜夜哭闹找不到母后,也?当去看看他了。”
皇后听罢拭去眼泪,匆匆叫人掌灯出门。
那晚,陆无咎彻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父皇母后的对话。
什么叫“我们你?们”,难不成他并非皇室血脉?可母后分明又说,他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再说,父皇也?知情,皇室最看重血脉,绝不可能容忍血脉混淆。
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或者,只是他们偏爱幼弟?
陆无咎并?未问出口,次日,他只字未提听到的事情,只说病好了要回无相宗。
他母后欲言又止,终究没阻拦,父皇更是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让他莫要辜负这千年难得?一遇的资质。
陆无咎敛眉,攥紧手心答应,此后他每年都晋升一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只是从那以后,他很少再回天虞。
这些年里,他依旧是天虞的太子,一切没有任何变化,于是这些事,这些话,他也?慢慢淡忘,直到此时此刻,握不住那根锁龙链,又突然冒了出来。
如跗骨之?蛆,鬼魅低吟,提醒着他的异常。
难道,他的确是天虞的血脉,只不过血脉异变,所以他的父母才会待他如此疏离又如此关心?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敛眉垂首,攥紧拳头的少年。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身体里流的又是什么血,没人可?以左右他,即便?是所谓的预言。
何况,即便?是他又如何?十年之?后他才会最终进阶。
十年,足以改变一切。
他目光淡淡扫视那根泛着寒光的锁龙链,直接徒手攥住,任凭寒针刺进他的手掌,然后凝起一朵至纯至净的琉璃火硬生生压制那扎进他骨肉的寒针。
寒针逐渐消融,水混着血淋漓地滴落,直到手中的铁链滑落,他掌心的冰霜在琉璃火的压制下再没凝出来。
这锁龙链,也?不过如此。
陆无咎轻蔑一笑。
此时,正躲在角落里捂着耳朵的连翘忽然听到了一点动静,以为陆无咎结束了,她迅速回头,却看见他在笑。
“……”
做完这种事竟然盯着自己的脏手看?
而且还?能笑出来?
变态!
连翘嫌弃地挪开眼神:“你?好了没有?”
陆无咎敛眉,收住所有情绪:“好了。”
连翘这才敢起身,重新回到他身边,发丝被蹭乱了,乱糟糟的,陆无咎忽然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
连翘赶紧躲开:“你?干嘛呀,别用脏手碰我。”
“脏?”陆无咎抬眸。
“可?不是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连翘一副了然的样子。
陆无咎似笑非笑:“我干什么了,你?真的知道?”
连翘瞥了瞥他的手,哼哼两?声:“不就?跟我上一次一样,你?以为我真的猜不到?”
然后她嫌弃地擦了擦被他碰过的侧脸,忽然摸到了一点湿润,立即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雪白?的耳根逐渐通红。
“你?、你?竟然把……”
“把什么?”陆无咎挑眉,“一点没擦干的水而已,你?脸红什么?”
“水?”连翘眨了眨眼。
“你?以为是什么?”陆无咎故意凑近。
连翘长长的睫毛乱颤,别开脸:“没、没什么啊。”
陆无咎低笑:“时间这么短,只是站了会儿吹了吹风而已,你?以为我做什么了。”
连翘脸颊更烫了,他分明就?知道她误会他干什么了,偏偏使坏,故意误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