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纨怕是真的想自己闯上一闯。
林枭依靠在门框上。
姜纨指尖的青玉瞬间收了回去,她不满道:“用不着你来监视我。”
林枭抬头望天,观得云卷云舒,天气甚好,只是气氛有些肃杀,平头百姓隐隐察觉,急行在路上也不同人说话。
也是,官街出事,全城戒严。
等门口再也见不到行色匆匆的人后,林枭才开口:“听大人的就是。”
“听听听,听你个头!”姜纨猝然转头,怒目而视,她再也收不住脾气:“我不明白!过去大人都肯救失陷在青楼小馆里的娼。妓,也肯让他们编入暗部寻求一丝生机,可为何偏偏不救那人!”
“他何时这么狠心过!”
在她心里,救人之事俨然比车寿重要。
“不,”姜纨自言自语,“他一直都那么狠心!”
脾气蛮横,非死即伤,能救则救,不能救则赐死,一贯如此。
一旦他决定要谁死,谁又不能活,想法设法都会让其见阎王,故而被称为鬼修罗。
“可是……可是……”姜纨可是了半天,颓丧了一些,“是,我承认大人有时候确实很残忍,可是他奋不顾身救人时也是真的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我敬重他身先士卒,向死而生的勇气,也敬佩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武……”
“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救自己的夫人,难道就这么厌恶吗?”
姜纨蜷缩成一团,一副被打击得不轻的模样。
这时候已经无关男男女女那点爱恨情仇了,而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恻隐之心,致使她满肚子忿忿。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那糟污之地的人,我知道那有多恶心,就像我生来就被母亲教导媚上,皮囊,发丝,乃至于体香都是她精心‘栽培’下得来。”
栽培二字她说得极重。
话中的自怜自艾让林枭不禁低头。
一向明媚娇蛮的姜纨像烈日下的格桑花,何曾有过这样的卑怯。
“你一定不懂生为污泥是何感受。”
受出身影响,可笑她幼年最大的志愿竟然是开个天底下最兴隆的青楼。
姜纨自嘲一笑,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了。
今天心情已经非常糟糕了,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吐露出这种把柄给死对头,她都猜到以后怕是要被拿来笑话奚落了。
谁知林枭说:“我懂。”
她也曾在极乐窝险些沦落风尘,她一时一刻都待不下去,生在那种地方的人只会比她多出千百倍的煎熬。
姜纨调整刚才因回忆过去而乱掉的呼吸,听到身后这位高高在上的林统领这么说,驳斥:“你不要不懂装懂。”这不成心给她伤口撒盐吗?
林枭低头,眼底神色晦涩,又重复了一遍:“我懂。”
姜纨翻了个白眼,武安君最倚重的左膀右臂,除了训练没吃过什么苦,懂个球。
“还记得扬州的糜乱之师吗?”林枭懒得跟她废话,直击主题。
本来环抱膝盖的姜纨顿时将头埋进膝窝。
当然记得,肃成王治下扬州,纸醉金迷,设有欢乐谷,令无数男女身陷囹圄,她……的这幅容貌恰巧就很得扬州贵人喜欢,害她被母亲送到了那里。
继徐州之后,肃成王兵败,军队士气也一如既往的烂。
军士无视徐州极乐窝的惨案,依旧在军营寻欢作乐,大人见那些人没有丝毫悔改之心,下令镇杀。
但此事还没完。
消息传回扬州城内,百姓官僚却有恃无恐,转头支持世家,又以自身的性命做要挟,以为大人会像其他反王一样礼贤下士,爱惜平民,就算一时占领了扬州,他们也能照样风流度日,买人卖人,延续徐扬二州的繁华,继续在欢乐谷享人间极乐。
可大人没有惯着这些人,他也不爱沽名钓誉,于是整整三日,虎枭军进进出出,都城内外血流成河。
平头百姓,高门大户,在那种时刻没有区别,全都成为了无头尸,乱葬岗的无名氏。
“为了让以后的人改过自新,换种营生,换种活法,高低贵贱,老幼妇孺尽皆一视同仁,大人要让他们怕,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再也不敢干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何时醒悟,又有多少人醒悟,他都不在乎,只要后来的人真的怕了不敢了就行。”
大人真正的不将人命当回事,所以才叫一些还不算昏聩的人明白,若是没有命在,再多金银珠宝也没命享,他们不想醒都不行了。
数万百姓丧命。
只是世人却将这人头一起添在牺牲的将士名册里,给大人扣上镇杀大军的罪名,虽说这也没错,可军士死伤的程度又夸大数倍,世人的唾骂就更多了。
那段时间,害得虎枭军征兵都不顺了。
不过好在真的有用,徐杨二州再没出现过人口买卖。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惧牺牲。”林枭总结,“这就是大人。”
姜纨顿时明白林枭提起这事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是早就知道大人残暴不堪了嘛……
“哼,那都是对外人,可对名义上的妻子总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吧。”
林枭感觉姜纨还是不懂她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