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我舍不得铺子里那么好的锦绣缎子,就晚了几步走,谁知道天杀的鞑子来的那么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后头一路流转,就被卖到蘅沅来了。”
陆温温声安抚:“阿姐,既有我在,别害怕,等回了临松,我再给你开一间铺子。”
虎子见陆温怀孕数月,又好奇问:“阿云,你不是南凉的太子妃么,怎么来了北地,嫁的又是哪家郎君?”
陆温微微一叹:“阿姐,此事说来话长。”
偏这时,那热心的车夫娘子,许是从车厢上挂的那串价值不菲的珊瑚风铃里,得知了贵人的身份,出了声:
“这位娘子呀,嫁的可是临松大名鼎鼎的燕王,天潢贵胄,皇室宗亲嘞!”
虎子有一瞬茫然,旋即惊呼出声:“可是……灵台的那位医者谢公子?”
燕王二公子,自幼养在远郊,弱冠之龄,隐瞒身份,一路游学。
途径灵台,救一产妇,为全其女儿家的声名,收作为妻,已成世人美谈。
陆温揉了揉太阳穴,几番思忖下,点了头。
虎子面色一白,连语气也有些语无伦次:“可……可谢公子,他是福儿的夫君,阿云,难道你……你甘心做妾么?”
陆温淡淡一笑:“我倒宁愿做妾了,只是阿姐,回了临松,万勿提及此事。”
虎子点头,眼底暗色一掠而过。
几个人歇了两个日夜,待黄梅雨势一小,马车又在层层雨雾中,淌着泥泞,往临松驶去。
夜幕深深,浓稠如墨。
谁也没有料想,她会在马车上生产,且是荒郊野村,人迹罕至的地方。
好在她提前教了两个丫头一些妇人生产之事。
两个丫头一人就地燃起火堆,一人提着水壶去河边打水,烧好了水,盛着热水进了车厢。
车厢内点着灯,摇曳的烛火,拂照在一张鬓发被汗液所浸透的瓷白脸庞上。
她痛苦的喘息着,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
车厢外风声呼啸,车门被猛地推开,寒风趁机涌入,带起一阵细碎的响动,连烛火也被湿润的风潮险些扑灭。
虎子挥手示意:“你们先下去。”
哪怕两个丫头再如何焦急,再如何不知所措,也知道这位“阿姐”,是自家师父失散多日的金兰姐妹,自不敢有任何违抗。
纷纷埋下头,疾步出了车厢。
“阿云,我找到福儿了。”
虎子轻声道。
“她被你剪了舌头,关在震北王府的暗牢里,被你折磨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有很多个为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将福儿嫁给谢公子?”
“为什么,叫她生了妄念,成亲那日,又要羞辱她,将她所有的幸福再次被打破?”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是太子妃,是燕王的正妃,所有的男人都争着抢着要你,而我的福儿,只能烂在死牢里,成了一堆枯骨。”
陆温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痛,眼帘逐渐湿润。
她艰难地张开干涸的唇瓣,嗓音细弱:“阿姐……阿姐……我没有下令杀她……”
姜流,猛虎营第七营司的千余人,是外祖父留给她最后的依仗。
虽然他们多数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北弥的军营生活,开始真正的将自己当作北弥的将士,冲入祁州,与北狄人战场相见。
但他们绝不会,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
福子若死,一定有异。
但话未说完,就被虎子打断。
“阿云,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她眼神空洞,掀起车帘,望向幽邃的暗夜。
那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静静地蜷缩在震北王府暗牢的石壁下,周围散落着褴褛的破衣。
而那件破烂不堪的棉麻衣裳上,却静静的躺着几枚价值不菲的环佩,闪烁着冷冽的玉光,有些突兀。
若非北狄人,她不会知道,她以为早已死于战乱中,她唯一的女儿。
会与她,以这样决绝又酷烈的方式,再次重逢。
而罪魁,是因她一时善心,收留的南朝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