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云,我的云儿。”他嗓音哽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就算为了我,也一定要……要撑下去。”
她气若游丝,仍旧拼着力气,拉着他的衣袖,说:“我是……为你……而来。”
……
两个徒弟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血淋淋的帕子出来,随之而来的马车内连绵不绝的痛吟。
地上有一具尸体,被人砍成了两瓣儿,被人随意丢弃在泥泞里。
马车左右两侧,是甲胄森然的冷面卫士,纷纷戴着青铜面具,提着长戟,守卫在荒郊两侧。
不知过了多久,诸人只知月落日升,白日里又下过几场雨,直至天色再次暗了下去,车厢内终于传出了嘹亮的哭声。
温翎总算松了口气。
他太了解自家先生了,要是王妃出了什么岔子,只怕是王爷又要发疯了。
春风卫也都齐齐将一颗心放了下来,朝着车厢内拱手,喊声震天:
“恭喜王爷,喜得麟儿。”
“温翎。”他在车厢内唤他,嗓音低哑沉闷。
“先生。”温翎掀起车帘一角,防止漏了风进去。
裹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婴儿还是皱巴巴,红红的一团,小手小脚,眼眸紧紧的闭着。
“将她带走。”
温翎怔了怔,接过孩子时朝车厢内瞧了瞧,王妃虚弱无力,几乎晕死了过去,先生正在细心的为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母女平安,先生又活过来了,真好。
春风卫护送二女先行,独自回了临松。
一家三口,加了一个温翎,在山野客舍中住了整整三个月。
期间陆温修养生息,总算又将身子养好了些,只是到底生死大关,隔了三月,仍旧心有余悸,是以连门也不想出了。
说到底,还是她低估了女子生产的险境,她太迫切想要回到临松,参与四署女官考试。
这一变动,别说考试了,连命都险些丢了。
好在明年还可以考。
何况,她本来就打算一年之后再考的。
今日外头晴光高照,谢行湛入林打了两只野兔,就着火堆烤了起来。
她已经可以起身了,便抱着幼儿来了庭院。
孩子雪白柔腻,三月过去,面庞也张开了许多,一双鹿眸灵动活泼,滴溜溜转个不停。
谢行湛入内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一妻一女,暖阳拂照,玉润莹白,粉嫩可爱。
近十年里,日夜在他脑中回荡的幻梦,一一成了真。
陆温见他怔在原地,一脸憨傻的模样,连架子上的兔儿都要焦糊了,嘟囔着说:
“再不翻一翻,一会儿吃什么呀?”
谢行湛回过神来,将兔儿拿起烤架,撕下肉条递给她:
“云儿,我时常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她接过肉条,一边抚着孩子柔软的脊背,一边拧着眉头看他,想看看这人又在矫情什么。
他又凑近了些,伸着脑袋过来:“你快打我两下,让我知道,我没有做梦。”
陆温噗嗤一笑,实在忍不住,拧了拧他的耳朵,说起了正事儿:
“三个月不回朝,陛下居然也不催你回去?”
他道:“南北乱平,天下归心,三个月前,我已向陛下请辞了。”
陆温怔了怔,一句话堵在喉咙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他心中了然,抱过孩儿:“鞑靼已经被云涿赶出了雁门关,白虎营一路南下,二殿下誓死不降,城破之日,在墙头上一跃而下,殉了国。”
“云涿知晓此事,还为此消沉了数日。”
“三殿下率群臣降北,不要名也不要利,远离朝堂,做了个教书匠。”
“你阿兄与秦姑娘的婚事还搁置着,秦姑娘说,要回蓬洲,扶桑最近不怎么安分。”
陆温眨了眨眼:“那你呢?”
他将头靠在陆温的肩上,眷恋的蹭了蹭,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不会了。”
不会再自毁了。
他静静的看着怀中撅着小嘴,吮着手指的女儿:“我要一辈子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