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了一通,张淑妃的火气总算是下去了一点,这才看向下一点儿动静都不敢有的张夫人母女,阴阳怪气道:“侄女儿们年纪也大了,总在宫里耽误着,不像个样子。依本宫看,你们娘几个不如先去外头舅爷府上住着,也好给她们在京中寻摸个人家。”
知道她是在赶人,张夫人臊得面皮烫,她的两个女儿更是眼圈都红了,咬着唇低头死命不敢让眼泪流出来。她们虽只是州官家的女眷,但在夔州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素日应酬往来只有别人奉承张家的,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屈辱。
尤其这份屈辱还是由一个曾经匍匐在她们脚下的孤女带来的。
可惜形势比人强,当年的孤女成了高高在上的淑妃,张家满门都要倚仗她的荣光,就算张夫人暗地里恨到银牙紧咬,面上还要强装出笑脸来:“娘娘说的正是呢。您又要打理六宫大事小情,又要照顾两位殿下,还要抽出空来为臣妇两个不中用的女儿操心,就是再刚强的人儿,恐怕都要累坏了。”
“臣妇每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想着要带女儿们住出去,您也能清省些。”
一番话既不着痕迹地恭维了淑妃,又小小地挽回了些自家的颜面,如此得体的回复,倒引得张嫣然多看了这个便宜嫂子一眼。
不过她那点子反悔的心思,在扫到张夫人身旁鹌鹑似的两个女孩儿后戛然而止。
没办法,谁让她们实在是不中用啊!
一想到柳美人幸灾乐祸地告诉她靖远侯夫人正在给世子相看京中贵女的消息,张嫣然就气不打一处来,萧家分明是没看上自家侄女,又不好直言拒绝,才这么委婉地表明自身态度。
但在生气侯府不给面子之余,淑妃也不是不能理解侯夫人的拒绝。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但侯府这样的人家,对未来儿媳的品性肯定是有要求的,可她这两个侄女,颜色一般也就罢了,性子还十分不灵光,不怪人家看不入眼。
知道侄女被侯府嫌弃,她弟弟倒是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样子,前些天还特意进宫劝她:“臣早就劝过您,少打些结亲的主意。人家可是百年侯府,世子的老婆将来是要当侯夫人的,娘娘也不看看现在的赵夫人是什么出身,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咱家的女孩儿。”
张嫣然当时还不忿,赌气道:“就算巴望不上正头娘子的位置,难道还配不上做他们萧家的妾了?”
听到姐姐这好没道理的抱怨,张梓望告饶地拱拱手:“娘娘慎言,您乐意让侄女做妾,萧家也不敢这么委屈淑妃娘娘的母家啊。”
说罢又悄悄道:“再说了,不是做舅舅的编排侄女们,人言道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她俩那是一头都靠不上。人家萧世子想纳妾,多少绝色没有,何苦要个不上不下的。”
他的话处处在理,张嫣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一腔心愿落空,仍是气闷地坐在那里。
张梓望见淑妃情绪平静了下来,暗暗地松了口气,他这姐姐随着圣宠愈盛,脾气也愈大了起来,就连他这个一母所出的胞弟,在她面前时也要时刻小心。
此时他便陪着笑,低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萧世子那里,就交给愚弟筹划,改日我寻摸两个绝色,不怕他不动心。”
“至于侄女儿,娘娘也不用愁,让她们和嫂子搬出宫住着,有您的金字招牌在这里,不怕她们找不到好婆家。”
张淑妃其实都一直不怎么瞧得上这个弟弟,甚至还有些嫌弃他上不得台面,没想到数月不见,原本举止粗鄙的弟弟竟然变得口齿伶俐、出事周全,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淑妃颇有些欣慰道:“果然是长大了,知道为姐姐分忧了。”
与她在宫里千娇百宠事事顺遂不一样,张梓望来往的都是些勋贵子弟,没谁会把他个小小外戚真的当一回事,委屈受得多了,他自然也学到了些眉眼高低,处事也慢慢像样了。
得到了姐姐的夸奖,张梓望心里高兴,愈一股脑儿地把连日来的盘算都倒了出来:“娘娘在深宫里不知道,萧家的门槛可不比以前了,现在高的要命。要不是萧世子顾忌着旧日的缘分,扒拉不开面子,愚弟恐怕连登他家的门都难呢。”
“可归根到底,他家能有今日的造化,还不都是因为萧扶光攀上了东宫那位。”
“娘娘还没现吗?萧家不过是旁门左道,那一位才是真佛呢。”
猛然听他提起太子,张淑妃惊得以袖掩口,忙摆手让弟弟收声:“快别再说了。”
小心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淑妃才将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你当本宫没有想过?奈何那一位根本不搭腔,就连他宫里的奴才行事都谨慎得很。”
有心向太子卖好的宫妃又岂止她一位,可惜正主儿不肯接茬,她们再一腔情愿也没办法。
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张梓望也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娘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太子权势再盛,始终也缺个能在内宫和他通气的人。”
“如今您统率六宫,圣眷正隆,既能在陛下身边为他说话转圜。七皇子殿下年纪又小,不会招他忌惮,简直是天赐的上佳人选。太子但凡有心,就不会拒绝您的示好。”
“只是高位之人难免多心,娘娘得找个好机会打消了他的疑虑才是。”
……
自从听了弟弟的劝,张嫣然便改变了态度,对东宫重新热络了起来。虽然知道太子有自己的私库和贡奉,根本看不上内廷的这点小玩意儿,还是会利用自己的权力尽量偏顾着东宫的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