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处暑时节。近来虽说降雨逐渐减少,可天热却不减丝毫。时值晌午,宫门口的石狮子被烈阳晒得烫。所幸苑内葱茏葳蕤,绿意幽遂,在廊檐下坐着乘凉,倒也心静。
玉棠往白瓷碗里盛了碗梅子汤给我。我接过汤,对身后替我摇扇解暑的宫女道,“退下吧,摇了半天,手都该酸了。”
“谢谢娘娘体恤,奴婢不累的。”小宫女儿躬身回话。
我喝下半碗梅子汤,觉得困乏了,便起身去屋内午睡。在美人榻上昏昏欲梦时,却悄然听见两个小丫头在墙角窃窃私语。
身段矮小些的宫女儿低声问:“浣衣局的梅姐姐不是到了年纪可以出宫了吗?怎么临到宫门口了,又折回来了?”
身材丰腴些的丫头不耻道,“哎呀,你是没听说啊。梅姐姐的未婚夫在边关打仗,前些日子做了逃兵,被处决了。她也是出宫前才突然得到的消息。这下该成亲过日子的人都去世了,她就算出了宫也无处可去了啊。反正生无可恋,索性留在宫里好了。”
“前些日子我才听说咱们打仗不是要赢了吗?梅姐姐的未婚夫何故还要做逃兵呢?”
见对方很是不解,那丰腴些的只好耐心解释道,“听说我们的将士本来已经将匈厥的叛贼头目生擒了。但他的残党夜袭了我们的军队。有个叫刘什么刘清慰的少将,指挥不利,不单让那头目跑了,还白白牺牲了我们好多将士。如今咱反胜为败,军心溃散了,自然有逃兵啊。”
我倏地睁开眼,向外厉声道,“外面鬼鬼祟祟的两个,你们给本宫进来。”
我屋内的动静不小,听到我训斥人的声音,本在厅外伺候的玉棠跟杜欢姑姑给吓了一跳,很快就迈着关切的脚步赶到了我跟前。
杜欢见两个宫女跪在我脚下,不由锁眉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了?竟惹娘娘这般不快。不知道娘娘需要好生休养吗?”
“娘娘恕罪,奴婢们以为娘娘您睡着了,才会一时多嘴,打扰到娘娘午睡了。”两个丫头齐刷刷朝我磕头,请求我的宽恕。
我并不恼火,也不阻难。只冷眼俯看着她们磕头如捣的模样。待她们意识到我不会喊停后,才自觉静了下来。
我缓缓道,“说吧,谁让你们在我跟前故意说刚才的话的?”
两个丫头起先并不承认,只做不明所以状,说我冤枉了她们。我只好望着杜欢与玉棠,冷笑道,“两个深居宫闱的小宫女儿本该消息闭塞,但竟对边关战事如此了如指掌,我觉得可疑。而且,不偏不倚,只让我听到貌似,别有用心啊。”
杜欢与玉棠慢慢理清来龙去脉后,纷纷朝我跪下。杜欢道,“是奴婢失职,竟让包藏祸心之人安插了人手在娘娘身边。”
“姑姑起来吧。”
杜欢应声站了起来,替我将那两个宫女一顿盘问。她俩在杜欢高压的威逼利诱下,终于道出真相。只说是淑贵妃身边儿伺候的朱公公给了她们塞了好处,让她们佯做无意在我跟前说一嘴刘清慰糟糕的近况。
矮些的宫女儿哭哭啼啼道,“那朱公公说如今皇上冷落您,也不怎么来了。娘娘您被拘在漪澜殿中,各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想必对外界很是挂怀。淑贵妃矜恤您,可惜碍于皇上的旨意,无法探望,才叫我们故意给您透露些消息,让您收到了消息,也能宽心些。”
我:
能让我心宽是假,故意让我难受才是真。假设我对刘清慰尚有旧情,又或是纯粹的愧疚,听到他这样的消息,我都不可能做到心无波澜,只会徒添烦恼。而且,若我因这消息忧心忡忡,流露出对刘清慰的挂念,恐怕以后就落人口实了,说我对前夫念念不忘,对皇上不贞不忠想想都觉可怕。
玉棠请示道,“这两丫鬟娘娘打算如何惩处?”
我摇了摇头,“留下继续任用吧。”
两宫女闻之,又止不住的朝我磕头礼拜,感恩戴德。我讥讽的弯唇,“对你们从轻落,不是因为本宫心慈手软,而是让你们将功折罪,为我所用。以后淑贵妃那边儿的人再来找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若淑贵妃现这两个丫头暴露了,以后难免还会安插新的眼线在我跟前。届时,还是敌在暗我在明的劣势。不如将计就计,反间她们。
两宫女一致点头,“娘娘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奴婢们感激不尽,从此自甘为娘娘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我睥着方才说话的矮个子宫女儿,“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可惜,有卖主求荣的经历,我不可能对这种人捐弃前嫌。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华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