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您半天了……”
冬儿的话没说完,后面呢又掀帘子跟你进来一个人,却是容嘉言,棉帽子和肩头都浮了一层雪,鼻子和脸蛋儿红扑扑的,显然是在外走了一路。
芸香大惊,“嘉言?你怎么来了?”
容嘉言一脸欢喜地说:“回来跟您过年。”
芸香懵懵的,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你自己跑来的?家里知道吗?”
“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回来。”容少卿掀帘子跟进来。后面跟着同样又惊又喜的陈氏夫妇,“快进屋!快进屋!爷儿俩这一路走回来,可得冷了吧!这还下着雪,这么冷就别回来了,也不说打个伞,瞧瞧这一身雪,再把孩子冻着。”
容少卿说:“是拿了伞,不过言儿喜欢在雪里走,我见雪也不大就没撑开。”
陈张氏嗔怪:“他说喜欢你就不打伞,若是冻着可怎么办,大过年的,快进屋暖和暖和。”
容少卿父子被陈张氏赶到自己的正房里取暖,家里人也都跟了过去。
进了屋,陈张氏让容嘉言脱了帽子鞋,爬到热炕头上暖和。容少卿把手上拎的两个大木盒子放到桌上,“家里买了些烟花,言儿想和冬儿一起放,我们就回来了。”
陈伯让容少卿往热炕上坐,“烟花这些天哪天放都是一样的,这大晚上的一路走回来多冷啊。”
陈张氏也说:“是啊,瞧把孩子冻得,小脸儿通红……可吃饭了吗?”
“吃了。”容少卿答,“在家吃了年夜饭,跟着放了会儿烟花才回来的,盒子里的烟花是言儿特意给冬儿留的,还有些小点心,也非说要带回来给爷爷奶奶一起吃。”
老两口儿听了,脸上乐呵呵地去抱容嘉言。冬儿听说有烟花,心急地去开盒子,想要立时就拉容嘉言去街上去放,被老两口拦下,说等哥哥先暖和过来,一会儿哥儿俩在院子里放是一样的。冬儿不依,一定要到街上去,小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拿烟花到左邻右舍的小伙伴那儿显摆显摆。
芸香站在一旁,这会儿才得向容少卿投去个疑惑的眼神。
容少卿明白她的意思,回说:“跟老太太回了,明儿一早我们还过去。我娘和老太太这会儿已歇着去了,等她们睡了我们才出来的。”
芸香放心地点点头,见屋里老的老小的小,说得热闹,自己还举着一双沾了面的手,便先转身出去,到灶房洗手。
容少卿见了,也悄声跟出去。
灶房里,芸香洗了手,回头就见容少卿掀了帘子跟进来,她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她说,只是见他站了片刻,也不开口,只是带了些探究地看着她,好像等着她与他说些什么。
“嗯?”芸香疑了一声。
容少卿这才将目光挪向别处,向灶台上望了望:“给我们留吃的了吗?”
芸香回说:“爷不是吃了年夜饭了吗。”
容少卿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我吃没吃,跟你留没留,不是一回事。”
芸香装傻,“怎么不是一回事,爷要是又饿了,锅里也有剩饭,再不济,这儿有现成的面和馅儿,现给爷包饺子都来得及。”
时陈氏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招呼容少卿和芸香到街上放烟花,两人这话也没再说下去。
小雪还在飘着,巷子里,三三两两的有大人孩子出来嬉戏看热闹。各家大门也都大敞着,屋里院里,大门口都挑着灯笼。冬儿和容嘉言拿了烟花出来,没多会儿便围上来几个孩子,胆大的凑上去点火,胆小的就围在远处观望,嬉闹了许久,直到雪越下越大,才被各家大人连哄带喝地都叫了回去。
一家人回了陈氏夫妇房中,冬儿玩得累了,到食盒子里拿点心。陈张氏连忙拦下,“别吃了,该睡觉了再吃一肚子点心,必要积食。”
“不睡觉。”冬儿说,“今晚要熬夜守岁,一宿都不睡觉。”
“那哪儿行。”
“不行,我们跟大虎说好了,大家今儿晚上都不许睡觉,谁睡了谁就是孬种。”
陈伯哄说:“守岁也不是熬一宿,熬过子时就是守岁了,这会儿早过了子时了。”
冬儿不太相信爷爷的话,看向容嘉言。容嘉言知道大人们不想他们熬夜,虽然心中也些失望,但还是对冬儿说:“过了子时,应该就算数了吧。”
“还是嘉言听话,听哥哥的……”陈张氏道,“今儿那你们小哥俩儿在奶奶这屋睡,躺被窝里聊天儿,想聊多久聊多久。”
冬儿想了想,问说:“那这会儿是不是就算大年初一,能得压岁钱了?”
大人们哈哈一笑,陈伯乐呵呵地道:“这小子,在这儿等着呢,少不了你的,想得压岁钱,你给爷爷奶奶磕头了吗?”
冬儿被大人们笑得有些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去磕头。倒是容嘉言,大大方方地先跪倒老两口儿面前,磕头说了拜年话。陈氏夫妇喜欢得不行,陈张氏忙从炕柜里拿出早就包好红纸的铜钱,递给容嘉言,把他搂到怀里。
陈伯招呼冬儿:“看啊,哥哥可得了红包了。”
冬儿看了眼红,可爷爷奶奶越是赞许嘉言,他越是有些扭捏着不上前,反而转身扎到芸香怀里。芸香哄着往前推了推他,他却愈发使性子不去。容嘉言从陈张氏怀里挣出来,凑到他跟前儿,趴在耳边小声说:“你若现在去磕头,我带回来的点心就都给你,等我明儿回去,还给你带更多烟花回来”
大人们听见小哥儿俩的咬耳朵,都憋着笑看着,见冬儿听了这话,便俩三步上前扑通跪下,连磕了几个头,不会像哥哥说那些吉祥话,便只说了一句:“爷爷奶奶过年好。”
老两口儿乐得开怀,陈伯笑说:“还是哥哥治得住你,什么话也没有吃食和烟花管用。”
陈张氏也笑,护着孙子,“什么话,我们冬儿适才是有些害羞,才不是为了那点儿贿赂,我们冬儿心里疼着爷爷奶奶呢。”说着便把冬儿搂到怀里,也塞了一个红包。
容少卿装模做样地轻咳了一声,笑说:“我这儿可也有红包啊。”
容嘉言知爹爹是为了大家开心热闹,便也很配合地上前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只是顾念着适才弟弟不会说太多的吉祥话,自己也干脆不说,只像冬儿给陈氏夫妇磕头时那样,说了句:“爹爹过年好!”
有了适才的经历,冬儿这次倒也不再扭捏,从陈张氏腿上跳下来,也凑到容少卿面前磕了一个,抬头跟着说了一声:“爹爹过年好!”
容少卿闻言一愣,瞬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芸香并陈氏夫妇也是怔了一下,只是童言无忌,孩子学舌唤错了,若当回事的纠正,倒显得当个正事儿似的,反而气氛尴尬。只是,各人心里都是这个心思,却是一时没人吭声说句笑话岔过去,反倒让这话落在地上,更显得清晰突兀。
却是容少卿先反应过来,半真半假地玩笑:“哎呀,想给我当儿子可不容易,才哥哥应了你的点心和烟花,得都孝敬我了才行。”
陈氏夫妇反应过来,也跟着笑笑,知道冬儿必是舍不得,一会儿大家伙儿哈哈一笑,当个笑话过去便是了。
芸香却连敷衍的假笑都挤不出,只盼着这话快些过去。孰料冬儿却把容少卿的话当真,扭头看了看桌上的盒子,走过去,一手抓了点心,一手抓了剩下的烟花,转身全塞到了容少卿怀里。
冬儿这反应出乎众人预料,各人不知作何反应。容少卿看着怀里的东西,笑着摸了摸冬儿的头,“行,那你这儿子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