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熏香钻进了吴邪的鼻子里。
他开始渐渐感到了自己四肢百骸的存在,接着,疼痛和酸胀像虫蚁一样在他身上盘桓。他勉强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垂着老旧的帘子。视线向外阔去,便见周围似乎是一间竹楼,窗连天花板是竹子砌就的,黯淡的灰黄色看上去已经经历了好多年岁,竹篾编成花式的窗户里还是沉沉的黑色,似乎还是凌晨时分。
似乎有个人在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他害怕的一缩身体,看到个年轻男人掀开帘子走到他身边。对方个子很高,相貌英俊,眼角下有颗泪痣,看到吴邪在床脚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便开口道:“你醒了?”
“是你?”吴邪咬牙切齿的问,顺手抄起一旁的枕头做防御状。
那人楞了一下,须臾才明白他的意思,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不是。”
“我途径祠堂,看到门打开了,进去见你昏倒在里面,就把你捡回来了。”
这种破借口吴邪交作业的时候能编一百个,然而当那人很自然的坐在床边时,他又感到始作俑者似乎不是对方。人在某种时刻总会残存着对事物的认知,似乎是进化过程中留在基因中的本能,他不知道那叫气质、氛围,还是什么。总之,他隐约从这个男人身上觉察出,他不是那个施暴的家伙。然而,被陌生人看到自己遭遇凌虐后的惨状总让人有些难受。吴邪下意识的低头瞥了身上几眼,发现那些黏糊糊的体液汗水已经被擦洗掉了,现在身上正穿着一套短襟窄袖的青色苗服,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换上的。想着,他讷讷的向对方开口:“有劳了。”
“我只负责捡人,别的都是首领干的。”那人满不在乎的答道。吴邪一听,感到自己的心像被剖开一般难受,却又忍不住那股飞腾而起的欢愉:“小哥来过?”
这称呼似乎给了对方一个什么信号,他看到那人回头望着他,眼里是一副探寻打量的神色。吴邪不太喜欢被这样盯着,刚想出声抗议,那人便答:“是,他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一会会过来。”
知道张起灵会过来的消息让他很亢奋,吴邪免不得暂时摒弃掉一些被强暴后的痛苦耻辱感,满心满意的期盼着对方的到来。然而,那个“捡”他的人似乎并没有走开给他个独处空间的意思,仍旧是一副沉着探究的表情,平静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吴邪身上,似乎从他身上能思索出什么一样。末了,似乎是终于决定了什么,那人才慢慢开口:“你很喜欢他?”
吴邪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开门见山的说了,他表现的很明显吗?在这种地方承认喜欢人家的头儿似乎不太合适,便支吾着否认:“没有,我等着他给我秉公执法还一个公道而已。”
他听到对方笑了一下,带着点洞察一切的轻佻反驳:“是吗?那你不应该很激动才对?”
吴邪有点张口结舌了,难道他真有那么热忱吗?他有点不喜欢这种被轻易看透的感觉,张嘴想要争辩,那人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阻断了他的开口。倏然沉思后道:“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吴邪疑惑的把视线投到他身上,对方却毫不在乎般继续陈述,似乎根本没打算听吴邪的回答一样:“我们这里分为上寨和下寨,互相间信仰不同的神。为此曾经有了百年的战争,流血牺牲了很多人,也因此有过大规模的残害和屠杀。”
“这个我知道了。”吴邪插嘴道,便将从那老头那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对方看了他一眼,笑着回答:“你这考察工作做的还挺完备的。”
“不过,”见吴邪脸上冒出一副得意开心,尾巴翘得老高的神情,那人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后来,有个上寨的男人爱上了下寨的女子,不顾张家不能和外人通婚的族训和当年上下寨内剧烈碰撞信仰,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婴儿怀着时便被当时的土司判定了死刑。但他出生那天,上寨竟然突兀的降下暴风骤雨,族内祠堂内竟然升起一阵紫蓝色的烟云,所有人都看到那是一只麒麟的样子,那东西盘旋了许久以后才慢慢消散。而且,那新生的婴儿身上,竟然有墨色的麒麟纹样。”
这故事听得吴邪不由一阵发愣,总让他想到什么传说中刘邦出生时斩白蛇和梦龙的异象,后世的明太祖朱元璋也曾附会过其母生育时的妖异色彩。不过这些都是在封建时代为了稳固王权让人编撰的传说,看来这久居深山的苗民也信奉这一套。想着,他听到那人还在滔滔不绝,便回了神继续倾听:“天降神异,这孩子的命被保住了,但他的父母按照族律皆斩杀示众。他在族内长到七八岁,本该藉藉无名死去,或是呈贡给祠堂做祭品。然而后来张家长老发现,他竟然有张氏一族最纯正的麒麟血,这是张家一定要族内通婚的原因。”
吴邪“哦”了一声,心道什么麒麟血,按照现代科学的说法多半是什么近亲结婚遗传病。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不好开口,只能就近听了下去。按照对方的说法,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即便有张家最宝贵的血脉,后来还是遭遇了许多折磨和苦难,最终当上了寨里的土司。或许是亲眼见证了信仰战争带来的民不聊生和生灵涂炭,他有意磨合上下寨的纠纷,便试图改革缓解两边的矛盾。这即刻摧毁了了前几代张氏土司的苦心经营,下寨也对他此时的示好冷眼相待。他便经由上下寨的祭司施加了当时最残酷的巫术天罚,用以背负这几百年流血的磨难。